坟墓不通风,若非好奇夏姜芙不会燃火,满足了好奇心后她就将火熄了,太后正纳闷石桌上为何摆着个红色瓷瓶,刚伸出手墓里就黑了下来,缩手时,不小心打翻了瓷瓶,里边似有淡淡的香味弥漫出来。
这是老王妃最爱的香料,据说研制过程极为复杂,老王妃甚是宝贝,除了参加宫里宴会平日不会轻易用。
自老王爷的事儿后,老王妃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将心爱的香料搁置于老王爷墓里,怕是提前和老王爷道别。
墓里黑漆漆的,安静下来的太后感觉身上格外疼,脚底也疼,她问夏姜芙,夏姜芙呛她,“我身上的不是肉不知道疼。”
太后心知上边墓里的碎渣是王府下人故意为之,算计盗墓者的,不成想到头来将她们算计进去了,太后有心抬脚收拾收拾脚底的伤,又怕营救她们的人涌进来撞着正着,思虑再三,一动不动忍着,有些痛,越是忍越觉得难熬,尤其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太后断定夏姜芙脱了鞋袜,心头更是忍不住了,“你说他们会发现我们不见吗?”
墓里的东西价值千金,唯独没有吃的,不知皇上能不能找到这,想到外边机关坏了,她又忧心不已,知道她们在这又如何,打不开墓门什么都白搭。
夏姜芙拧干手帕的血,细细擦拭脚底,有些碎渣陷进肉里,每拔一下她就吸口凉气,额头滚落的汗几乎盖住了她的眼,差不多半个时辰,她才将脚底的碎渣清理干净,完了趴在石桌上,后背一片汗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大难不死,太后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从宫里到侯府,从她们到孩子,如寻常重逢的好友闲话家常,“我就皇上一个孩子,不像你,还有四个孩子的亲事要操心。”
聊到亲事,太后脑海闪过变白许多的塞婉,“塞婉中意你们家小五,为了他可以说把脸都换了,你就不考虑考虑?”
南蛮皇权势被架空,皇上的意思是助其夺回兵权,维持两国情谊不变,既是如此,塞婉和亲一事是逃不了的,与其害得京城上下人心惶惶,众青年才俊寝食难安,不如撮合顾越武和塞婉算了,还京里太平。
夏姜芙面朝下,搭在桌上的手动了动,并未答话。
太后以为她听进去了,脸上浮满了喜色,叽里呱啦又说了许多,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未得到回应的太后也渐渐没了声,黑漆漆的墓,除了浅浅呼吸声,再无其他。
太后与侯夫人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别庄里小憩的文武百官面色皆变,纷纷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说实话众人压根没想到会有刺客,二人不和已久,比起遇难,众人更相信是躲起来解决私人恩怨去了,太后仪态万方娴熟端庄,架不住侯夫人会来事啊,三言两语就能勾起人的怒火,想想还卧病在床的孙大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他们甚至想到二人不露面极有可能是动手时伤着脸了,不好意思见人,直到有下人匆匆跑来说人找着了,他们才从众多猜测揣摩中回过神,急急问道,“太后与侯夫人在哪儿?”
“在老王爷坟墓里,侯府小少爷发现的。”下人说这话的时候战战兢兢瞄了眼最里王爷,只见顺亲王脸色突变,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文武百官瞬时面露愤慨,几乎不用下人说他们就能想到,定是夏姜芙死性不改觊觎老王爷陪葬品,盗墓时被刚正无私的太后逮着正着,为了脱身,她索性将太后拉进墓里,日后王爷追究起来,太后难脱干系。
太阴险狡诈了,就是个毒妇啊!
文武百官将顺亲王抬上床,请随行的太医过来为王爷把脉,御史们个个咬牙切齿,比夏姜芙盗他们祖坟还愤怒,这种时候,他们难得抛下了以往政见不同的偏见,默契的躲到隔壁房间,誓死要将夏姜芙弹劾至死,有此歹毒之人活于后宅,迷惑朝堂,不死难以服众。
尤其想到老王爷好不容易找到风水宝地,又被夏姜芙破坏了,此罪当诛。
御史们各自找来纸笔,或坐于桌前,或立于窗下,或蹲在地上,无不奋笔疾书写着夏姜芙以往罪证,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重回考场参加科举呢。
御史们不知道自己一知半解的误会会闹得府里日后怎样的鸡飞狗跳,此刻对他们来说,就是拿出看家本领将夏姜芙罄竹难书的罪名昭示天下,以免更多夫人小姐被蒙蔽,盲目追捧推崇夏姜芙,败坏京里风气。
夏姜芙不见是顾越流先感觉不对劲的,秋翠她们先回,说可以传膳了,待饭菜上桌却迟迟不见夏姜芙露面,逢着太后身边的嬷嬷过来询问太后在何处用膳,近日对生死格外敏感的顾越流登时觉得不好,瞟了眼桌前的双胞胎,三兄弟撒腿就跑了出去。
来不及将夏姜芙出事跟娶不着媳妇联系起来,但他们心里发慌,顾越流跑得快,蹑影追风的撒劲跑,如鬼魅飘过似的朝有假山的地儿跑,他记得上次遭刺客追杀夏姜芙就是躲进假山逃过一劫的,故而他最先找假山,边找边喊,很快招来许多人,问他怎么了,他没瞒着,说他娘和太后失踪了。
终于,跑遍整个别庄,在离得最远的果林边找到散落地上的首饰,惊觉树林有异动,撒腿就追了过去,以抓老鼠的敏锐,料定里边出了事,虚张声势大吼大叫冲了进去,穿过树木,瞧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四处逃窜,而墓前散落着几把断剑,他转身大喊,许久顾越白他们才上气不接下气寻了过来,他捡起地上断剑,怒气冲天道,“娘应该藏在坟墓里,你们守着,我追刺客去。”
林间野兔都跑不过他,区区几个两条腿的更不是他对手,握紧剑,一阵风似的跑得没了影。
累得筋疲力竭的双胞胎:“......”什么时候六弟这么有能耐了,当哥的压力好大。
不一会儿,收到消息的顾泊远和皇上来了,双胞胎指着一地狼狈的老王爷坟墓,“爹,娘在里边。”
皇上嘴角抽了抽,听双胞胎又道,“太后也应该在。”
皇上:“......”
顾泊远脸沉如水,看着顾越白,“小六呢?”
顾越白吓得抖了个激灵,指着后边大山,“追刺客去了。”
顾泊远朝皇上点了点头,带着人追了过去。
坟墓的门炸开,顾越白和顾越武弯腰就欲往里钻,后边叫人搀扶着跑来的顺亲王招手大喊,“看地下,看地下啊......”
双胞胎垂下眼,素未经历过风浪的二人齐齐倒吸口凉气,脊背生寒,碎渣铺成的地面淌着许多血渍,不仅仅地上,墙壁也有,双胞胎四目对视,脸色大变,夏姜芙怕是不好,等不及下人清扫,二人夺过扫帚扔在地上,不由分说走了进去。
太后和夏姜芙趴在石桌上昏迷不醒,顾越白被夏姜芙四周的碎渣吓得浑身颤抖,脱下自己的鞋套在夏姜芙脚上,二人左右扶着夏姜芙出了坟墓,见二人出来,皇上赶紧迎过去,“太后呢?”
顾越白光着脚不舒服,动了动脚趾,“在里边睡着了。”
顺亲王着急,忍着一阵阵目眩,“你们倒是将太后一并带出来啊。”
“庆公公,你带两个嬷嬷进去。”皇上没有说什么,夏姜芙手臂有伤,十指血肉模糊,加之脚上套着的鞋子,不用问也大致猜得到她经历了什么,上次在书院,夏姜芙为了救他也吃了不少苦头,他放软语气道,“快扶侯夫人回去,叫太医看看。”
顾越白鼻尖止不住泛酸,点点头,和顾越武扶着夏姜芙先回了。
老王爷下葬当日坟墓被破坏得惨不忍睹,本该人神共愤的事,顺亲王却没法生气,刺客胆大包天明目张胆在别庄行刺太后,要不是夏姜芙机警,太后有个三长两短,整个王府都不够赔的。
皇上守在太后床边,顺亲王找机会退了下去,刚退出门外,他脸色就沉了下来,叫小厮扶着去老王妃屋里,今日种种,不知老王妃参与多少,若老王妃出尔反尔,为了王府基业难道真要他大义灭亲?
有时候,他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老王妃瞧瞧,油腻肥厚的心是不是做帝王的料,他亲眼目睹先皇被政务拖垮身体早早去世,今上忙于朝廷而子嗣艰难,他脑子进水了才喜欢那个短命位置呢。
老王妃似乎也听说了外边的事,跪坐在蒲团子上,捻着串佛珠,姿势一动不动,顺亲王头都大了,“母亲,前边乱成一锅粥了,您......”顺亲王想说您怎么还有心情礼佛,以顾泊远和顾越皎雷厉风行的手段,父子联手,刺客无处遁形,不消半个时辰就会查到老王妃身上,届时,整个王府都完了。
然而,下边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收了声,因为他察觉到不对劲,老王妃忧思过重,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怎么有精神礼佛,想到某种可能,他仓惶上前,只见老王妃面色灰白,双目紧闭,憔悴担忧的表情似乎凝聚在脸上似的,他喉咙发干的喊了声,“母亲。”
不见任何反应。
顺亲王双腿一软,忍不住嚎啕大哭,“母亲啊,您怎么抛下孩儿走了......”
老王妃走得突然,加之太后遇刺,别庄更乱了,顺亲王与王妃悲痛欲绝无心理事,太后又有伤出行不便,只得将皇后叫过来主持大局,本是基于敬重送老王爷一程,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