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妍不喜跟孙妮儿有接触,所以该干嘛干嘛,对凑上来帮忙且不停搭话的孙妮儿,有礼却也非常疏离。跟往常一样的早上,却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孙妮儿,对方总是处处刷存在感,所企图的不在乎让凤家帮她。见厨房里插不上手,还有孙建国在一边黑着脸,转头就殷勤的围着凤天幸跟曲红霞。
就是吃饭时,也手脚很快的抢先端了碗,要喂曲红霞吃饭。孙妮儿想用她的行动来证明,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有耐心有责任心的人。一顿饭在孙妮儿的自说自话中结束,孙建国让馨妍歇着,他自己去厨房洗碗刷锅。馨妍也没闲着,直接动手收拾家里的脏衣服,泡在大盆的温水里,然后坐在院子里开始洗。
凤天幸跟曲红霞坐在堂屋门口晒着太阳,笑呵呵的一直听着孙妮儿嘴里不停的说话。从衣食到住行,凤天幸也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出大石村的小姑娘,会有那么多的异想天开。说是异想天开,细想还有那么点耳目一新的感觉。想不懂凤天幸也不好奇,生活的经验让他很明白,已经死去的猫都曾后悔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等孙建国从厨房出来擦干净手,凤天幸开口才打断孙妮儿滔滔不绝的话头,道:“建国,趁着天好自行车还没给人送回去,你把妮儿送回大石村吧。这么远的路程,她一个姑娘家走回去要很久的时间,路上还不一定安全。你去送,我跟她家里人也都能放心。”
孙妮儿张着嘴愣愣的看着凤天幸,不明白她做了这么明显,说了这么多,凤天幸为何仍旧坚持要送她回大石村。她不会回大石村,这辈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回去。目光坚定的望着凤天幸。孙妮儿开口就十足的理由,道:
“凤伯,俺死都不会回去的。俺不想被孙保柱毁了一辈子,等再过两年肯定会有新政策,到时经济开放式,俺不管是去打工,还是去车站卖吃的,都能养过俺自己。俺不求你帮俺其他的事,只要帮俺度过这两年的缓期就成了。”
凤天幸笑叹着摇头,问孙妮儿道:“咱们先不说你怎么就肯定会有新政策,就说这两年你怎么生活?你也看到你凤伯娘如今这样,年后初六我们一家会跟着建国一起离开新和县,那边能更好的给你伯娘看病,我家没法子让你住两年。至于你爹娘再宠孙保柱,大石村的条件摆在那里,能惯坏到哪去。不在乎少做点活,多吃半个馒头罢了,跟你过日子还是不成问题的。等过几年年龄大些,在有了孩子孙保柱更能明白男人的担当了。”
孙妮儿勉强挂着笑,解释道:“伯,你不明白的,俺在哪个家里……比你更清楚那都是啥人。你们都去从军,俺能不能跟着一起?俺不白吃白住,你看俺伯娘现在行动不方便,馨妍结个婚肯定会生孩子,哪里能照顾的过来。俺可以帮着照顾伯娘,以后也能帮着照看孩子。孙家的孩子都是俺一手带大的,俺照顾老人带孩子都在行的。”
正在洗衣服的馨妍扭头,看向孙妮儿淡淡道:“日子都是人过的,在坏也有解决的方法,家里也就这些事并不忙。我娘还要吃药看病,光靠建国哥的工资已经紧巴巴,哪里能让你跟着一起熬。你也到了结婚的年龄,我家的事就不麻烦你了。”
不是馨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教养孩子最重言传身教,孙妮儿的性格顾头不顾尾,她教不好孩子。不论什么年代,孩子的教养关系着家庭未来的维系。做不做人上人无所谓,却绝对不能做泥窝里人人都能踩的那类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烂泥,顺应天理的自然法则,谁也不能避免的事。
孙妮儿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任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脸,也没法再笑脸以对。凤家对她从没有过一丝了同情和怜悯,明明就是抬抬手的事,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对她的悲惨视而不见。心底再次涌起了恨意,让她前世今生都泡在苦水里苟活,当初为什么路过,为什么要把她抱回来。
比起现在无依无助的痛苦活着,还不如婴儿时没有自己的思想,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饿死。紧紧握着拳头,孙妮儿硬是压下胸口起伏的恨意,再次把自己的自尊扔到地上,跟一条狗一样的哀求。因为眼下只有凤家是她唯一的希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今日你们对我爱搭不理,明天就让你们高攀不起。
努力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失败的笑容,干巴巴道:“伯,俺不给你找为难,可俺也跟你家有命大的机缘在。看在这缘分上,俺不求你待俺跟馨妍一样,可你稍微可怜可怜俺一点点就好。俺不求跟馨妍一样嫁的这么好,可俺不会回大石村的,你只要借给俺一些钱,等以后俺肯定双倍还给你……伯,你真的要让俺跪下来磕头求你吗……”
凤天幸无奈叹气,这遭心的事,凤天幸最终摆摆手道:“光借钱有什么用,不是书不帮你,妍儿毕业后都没能安排到工作。跟我走一趟吧,我去问问退休的医院里,看看还缺不缺临时杂工。留去就看你的运气了,不缺的话你仍旧得回大石村去。”
孙妮儿立时一脸惊喜,可随即回神,心中的惊喜就慢慢消失了。凤天幸给馨妍安全不到的工作肯定是正式工,而她……一个临时工还是打杂的。总有一天,她要活的比所有人都好,尤其是凤馨妍。孙妮儿自认是有大造化的人,这个世界只有她知晓未来。就凭着这份先机,她就不会一辈子碌碌无为。
凤天幸看了看孙妮儿粘腻乱糟的头发,单薄脏旧不合身的衣服,心里忍不住叹气。一个姑娘家家,干净利落才能给人更好印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村里家家都是这样,孙妮儿有时间费嘴皮子,也不花点时间收拾收拾自个……人靠衣服马靠鞍,衣服不怕旧不怕补丁,但也要干净利索才行。
凤家以前在村里住,曲红霞也把大人孩子屋里屋外收拾的利索干净,等搬到县城后,夫妻都工作时间少了,可闺女接手了家务事,收拾的更干净。习惯了干净的生活的人,再看到邋遢不讲究的人,真心觉的非常不习惯。凤天幸想了想,还是看向洗衣服的馨妍,道:
“妍儿,给你妮儿姐找套你的衣服换上,棉鞋也拿一双吧。妮儿,开水瓶里又热水,用洗头膏洗洗头收拾利索点,咱就去问问。”
孙妮儿眼睛尴尬的在院里扫一圈,洗衣服的馨妍两口子,她对面的凤天幸,就是瘫了不能动弹的曲红霞,个个都是衣服头发干干净净。以前在村里大家都差不多这样,天天一堆的事也就没在意这么多。有条件的话谁不愿意跟凤馨妍一样,天天都打扮的干净漂亮。可大冬天的冷水又不能用,洗澡洗头都不方便。眼下被凤天幸提出来,虽然没说其它,孙妮儿心里却有种别揭短的自卑感。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凤家总是一而再的令她无言面的难堪,她却不得不压抑自己的自尊,去忍受再而三的屈辱。用热水洗了头发,接过凤馨妍递过来的旧棉衣棉鞋,沉默的西屋换上。在跟凤天幸离开凤家时,孙妮儿回头看向院里。孙建国正用干净的新毛巾,躬身给凤馨妍擦手。就是孙妮儿一个旁观的外人,都能看出孙建国脸上的疼宠和心疼……
而凤馨妍上身红色的新棉袄,做工精致又好看,下身是黑色新裤子,衬得凤馨妍这个人更漂亮娇俏……总有一天,她孙妮儿要吃最好的东西,穿最好的衣服,用钱狠狠砸到欺过她辱过她的人脸上。临时工的工作,因为有凤天幸的面子在,安排的很顺利。管吃管住一个月八块钱,这对一个大字不识又是农村出来的人而言,真的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孙妮儿嘴里道着感谢,心里如何想法凤家就没人在意了。终于解决了粘上来打不得骂不得的麻烦,馨妍把厢房孙妮儿用过的被子,拆掉洗干净收起来,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今年发生了不少的事,馨妍也打算借着新年的喜庆,热热闹闹的过年除晦气。不过过了年就要跟着一起离开,尤其是吃的东西家里准备的并不多。
孙建国给他首长打过电话,房子已经安排好了。由于凤家人多又有病人,就给腾出了三间小院的小平房,这可比住楼房要方便。晒个衣服棉被都方便很多,这么优待的原因,说白了也是孙建国在部队里受领导赏识。这年代,没人有胆子敢明着为自己谋利。实权派反动运动可才安稳了两年。
不过顺水推舟做好人,谁都挑不出错,还能收买人心。不论在什么年代,官场上都是独木难支。要么被利用,要么利用人,要么就是没人用。不是没人做孤臣,只是做孤臣的人,都有皇帝的赏识和背后的偏袒。在官场中,能力占四分,审时度的精明占三分,另外三分是给上位者为我所用的重视度。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稳,走的更高。
七五年的新年,对凤家而言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温馨平静守了年夜。初一早上孙建国天没亮就起床放鞭炮,然后两人去给凤天幸夫妇磕头拜年。大年初一不能开抽屉,不能动针刀剪,太阳不出来不能梳头,容易散了福气。好在初一吃吃水饺,都是提前一天包好的,只要下到开水里煮好就行。
往些年每逢年初一,馨妍还会跟着爹娘一起去拜年。只如今同董家断了来往,凤天幸跟曲红霞退休后,以往的关系也就淡了下来。过了年凤家就要离开,该断的也都断了。今年算是这些年来,最安静的一年。孙建国跟凤天幸学下棋,馨妍在东屋给娘亲按摩肌肉。就是馨妍都没想到,董国强和潘国明他们几个,跟往些年一样来凤家拜年。
算起来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再相聚就是一向淡然的馨妍,都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他们几人都不见了曾经的肆意,多了稳重跟成熟。抛开跟董家和潘家的恩怨,馨妍对他们的改变还是挺欣慰。男儿当顶天立地,上不愧爹娘的养育恩,下不愧对儿女的敬仰,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的好男儿。
五人进了堂屋,如往年一样跪在堂屋里,给凤天幸和曲红霞磕头拜年。凤天幸不住的感叹让几人赶紧起来,回身去东屋拿了五个红纸包着的红包,乐呵呵的递给五人,道:
“不管怎么样,你们能来给我们拜年,这份心最可贵。你们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有些事呀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初六我们跟着建国一起去从军,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们都要好好工作,成家立业了就是大人了。”
董国强和潘国明他们并没对随军的事早就有猜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董国强的改变最明显,完全褪去了往日的跳脱和简单,稳重的冲凤天幸笑道:“听说部队的军区医院很好,凤奶奶去那边说不定能恢复的更好。等出了正月,我也要去当兵了,不知道建国叔在哪个军区,说不定有机会能去看你们。”
凤天幸惊诧:“你家不是给你安排好工作了吗?怎么突然要去当兵?”
董国强笑着回道:“我想自己闯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过日子,而不是什么都必听从家里的安排。”
这次孙建国闻言,也高看董国强一眼,不是谁都有勇气放弃安稳的工作,去面对完全陌生的另一种生活方式。上下打量了董国强片刻,孙建国开口道:
“我在吉省军区第五师三团,军队生活讲纪律,虽然艰苦单调,可更有很多宝贵的东西。只要能吃的了苦,就不怕混不出头的一天。”
第67章
孙建国跟董国强了解几句,就不再插话,只在一旁听他们说。几人也没坐久,半个钟头就起身告辞。已经过了无忧天真的年纪,说话做事也慢慢深思熟虑,不再一味的意气用事。每个人都在成长,成长过程中的酸甜苦辣咸,也只有各自能体味能明白。潘国明从拜过年之后,就一直沉默听着其他人说话。一直在几人起身告辞,馨妍除了几人上门后端茶过来,送行也再没出来过。
孙建国跟着凤天幸,以凤家男姑爷主人的身份,送五人到门口。在准备离开前,潘国明站到孙建国跟前,抬眼看向比他高壮魁梧孙建国,脸上三分失落两分嫉妒,剩下的五分是满满的坚定。严肃且坚定的望着孙建国的双目,道:
“好好对馨妍,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还年轻,十年二十年我会努力有自己的能力和地位。总有一天,我会有能力按自己意志来活着,不再被任何人左右命运。等到那时,如果馨妍过的不幸福,我会把她从你身边抢回来。”
孙建国臭着一张脸,微微眯起双目,只要是男人都没法忍受被质疑,如被挑衅的狮子,冷冷凛道:“妍儿是我媳妇,这辈子也只能是我媳妇。你没抓住唯一的机会,那么这辈子都没有一丝的机会。”
凤天幸叹气,上前拍了拍潘国明的肩膀,少年人多情,少年人无情,可少年人也长情。如果说每个男人都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感情,基本都是少年时光发生的那一段。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管怎么样,凤天幸希望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幸福。
“国明,过去的就过去了,人呀不能一辈子都陷在过往里。要向前看,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很远,我们都希望你们能幸福。建国稳重可靠,他会好好照顾妍儿的,你们也都好好的上班过日子,别跟家里闹别扭了,他们的出发点总归是为孩子好。”
不管是潘国明还是董国强,都沉默没有吭声。很多时候,家人以为你好为出发点,可所做的事却不顾他们的意愿。如果可以,这种为他们好的心意,他们宁可不要。可等他们明白过来时,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改变的地步……
此去一别,或许再无见面的机会,曾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各奔东西朝着未来的方向努力。至于在医院里做临时工的孙妮儿,来不来拜年,凤家都没人在意。初六的火车,从县城到省城要提前一天去,也就是说初五一家人就要动身去省城。家里需要收拾的东西很多,衣服棉被锅碗瓢盆,过日子手底下用的东西,除了水缸类无法带走的,只要是能带的馨妍都收拾起来,还要准备火车上吃的口粮。
孙建国的东西少到忽略不计,馨妍跟爹娘冬夏的衣服,就用被单收拾了一大包系好。薄的厚的棉被就七床,压结实要两包,另外还有家里的厨房里的药材和琐碎东西,怎么也要收拾两包东西。一口八掌的铁锅,也刷干净跟碗筷这些东西一起带走。剩下的都送给隔壁邻居家,可即使如此,五个大包裹,靠人提着去省城肯定不现实。
已经是家里支心柱的孙建国早就有准备,出去一趟不到一个钟头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一辆拖拉机。孙建国把包裹提到拖拉机上,再轻松的把曲红霞连人带推车一起搬到拖拉机上,等凤天幸和馨妍跟围过来的街坊邻居道完别,一家人总算坐上拖拉机,向省城出发。县城离省城很远,坐拖拉机足足开了四个多小时才到。
在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下车,把东西搬下来后,孙建国跟土拉机手道别时,悄悄塞了个红包给对方。红包里里面装着两块钱,算是让人帮忙的辛苦费。出门在外,都会有很多的不便,吃住梳洗都要比家里麻烦很多。招待所没介绍信,就是给再多钱人家也不给住。孙建国有□□,说明了情况,很容易在招待所要了两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