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沈清月多想,方氏就拉着她进去,替她绣一副顾绣《蝶舞图》,她自不会拒绝。沈正章离开了同心堂。
待沈清月的图绣完了,时候已经不早,顾淮也来辞了方氏。
沈清月心中存疑,稍稍慢了顾淮一步,离开了同心堂,领着丫鬟追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步子快,顾淮才将将出门,还未走远。
沈清月唤住他,顾淮转身看她,态度冷淡而疏离,问道:“沈二姑娘有何事?”
他比她高,要放低视线才能看到她的眼睛。
沈清月福一福身子,以师礼待之,尊重着道:“倒不知先生为何以截然相反之法,教授我与四妹妹棋艺。”
顾淮不加思索道:“沈四姑娘年纪尚幼,学棋在其次,重在为人处世的道理。”他略微一顿,目光落在她瓷白的手背上,嗓音低哑了两分,道:“沈二姑娘不同,遂以不同之法教之。”
虎狼环伺,如何能给人留有余地,自保才是要紧。
沈清月却是神色一滞。
她不同?
他的意思是说,她的心机不同,别样深沉吧。
沈清月未有多言,低头辞别,便领着丫鬟回去了。
——
五月将至,天气渐热。
院无风,柳丝垂,闺人昼寝。微风吹,汗透香,薄衫生凉。
沈清月夜里洗漱过了,躺在床上冥想,丫鬟春叶给她轻轻地打着扇子,絮絮叨叨地说着院子里的事儿,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姑娘,姑奶奶说是要搬出去了。”
周夫人娘家的祖宅已经收拾出来,她和周学谦打算搬出沈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周夫人这些日,除了应允给沈清月的海货,很是往雁归轩送了些好东西过来,有绫罗绸缎,也有姑娘家用得上的一些头面。
春叶还是有些舍不得周夫人走的,她巴不得对她们家姑娘好的人,越多越好。
沈清月听着耳边的蝉鸣,道:“迟早要搬回去。”
“姑娘明儿去看看姑奶奶吗?”
“估摸着家里要给姑姑置一桌酒席,去吃酒就是了,别的再不去了,等他们回家安顿好了,我再送些东西去便是。”
黑夜漫长,主仆二人说着说着就都困了,春叶放下扇子,吹了蜡烛,回到自己的小榻上睡着。
第二日,果然柳氏的丫鬟到各房各院来传话,说是三日后要在花厅替周夫人置一桌酒席,另还有贵客来家中,请诸位姑娘们精心打扮了再去吃酒,勿要失了体面。
沈清月一时想不起来,这个时候是什么贵客会来沈家,不过她也不奇怪,今年开新科,赶考学子已经陆陆续续赶往京中,沈家许多旁支亲戚这个时候都开始来借住了,前世她只挂念张轩德,却未将这等事放在心里。
想一想,还真是分不清轻重,那样的男人,竟也值得她浪费大好青春。
沈清月打扮了一番,穿了绯红的裙子,淡扫蛾眉,娇艳却不过分张扬轻佻,熬好了银耳莲子汤,便提着食盒去了园子里。
她知道,周学谦没搬出去之前,会在花园隔壁的书房读书,去院子里逛一圈,就能看见他。
能和周学谦见面的日子不多了,沈清月至少得摸清楚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有没有一点点好感。
到了进花园的甬道,沈清月果然看见了周学谦在书房里,还有几个哥哥作陪,除此之外沈清慧也在。
想也知道,沈清慧是绝对会来的,沈清妍没来,大抵是因为佛经没抄完。
沈清月大大方方地走进了书房,跟哥哥们见了礼,不过也仅仅是见礼而已,便放下东西道:“哥哥们读书辛苦,妹妹煮了些莲子汤给哥哥们消暑。”
几位爷正嫌闷热无趣,这银耳莲子汤,倒是来得正好。
待分发了甜汤下去,沈清月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周学谦身上,道:“哥哥们先喝着,我去园子里逛一圈再来取回碗具。”
周学谦欲言又止,还是沈正章开了口,道:“二妹,园子里热,不如就在这里坐一坐等我们喝完。”
沈清月摇头笑道:“不了,我看我一进来,哥哥们都没心思读书了,我不过是想你们解乏,却没想打搅你们,若留下,岂不跟我的本心背道而驰?”
几个爷笑看沈清月,越发觉得这个妹妹贴心可人。
沈清月说完立刻就走了。
两厢对比,沈清慧倒是显得有些厚颜无耻,她也不好赖着,领这丫鬟气呼呼地回去了,不过她心里记下了,明儿不能空着手来,得带喝的东西来!
园子里,沈清月在里边闲逛,凉亭地势不高,风吹进去,都被周围的大榕树给遮住了,她便又去了水榭。
水榭四面开阔,临水而建,风一吹,浑身舒爽。
沈清月才站了一会儿,就听到长廊外有脚步声,她一回头,就看到周学谦大步走过去,她面带笑色,远远地就福了身子。
虽有丫鬟在场,周学谦也唯恐唐突沈清月,他站得很远,同她见了礼,才微笑温声道:“二妹妹,我们用完汤了,你去取了早些回去,外面热。”
他声音轻柔开朗,听起来很舒服。
沈清月笑着谢他:“多谢表哥关心,我一会儿就去。”
周学谦心里明白她在避嫌,要晚他一步去书房,便转身要走,刚转了身,他又转了回来,定定地看着她问:“后日我就要搬出去了。”
沈清月点一点头,柔声道:“我知道。”
周学谦视线微闪,嗓音愈发轻微,道:“那……妹妹明日还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