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是带着车兜儿的那种。
很意外，车兜儿里还有一个大棉垫子，许家妮坐在了棉垫子上，软软的，竟挺舒服的。
李朝阳是站着的，就站在拖拉机兜儿里，任凭风把他的头发，还有衣角吹起来，他沐风而立的那种飒飒姿态，让许家妮想起了古罗马的战神，不觉面上一红，移开了视线。
到了城里，拖拉机在城中心的百货大楼跟前把她们撂下，就开走了。
“喂，一个村的，你要去哪儿？”李朝阳依旧背着他那个大包，包儿貌似挺沉的。
“我……”许家妮语塞了，能去哪儿，她也不知道哪儿有人买苹果啊。
“我看你啊，可真是个笨丫头！走吧，跟我走……”李朝阳看着就摇头了。
“你才笨呢！”许家妮脸红了，低着头，小声嘟囔着，发泄不满。
她前世是来过城里的，那是在考上大学之后，她央求了许老太很久，就差给她跪下了，她才同意让人捎着她到城里逛了一圈，结果，她在城里迷路了，转悠了一下午也没找到回去的路，好容易找到车站，已经没车了，无奈之下，她在车站蜷缩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回去的。
李朝阳带她去的是百货大楼后头的一个小巷子。
他站在巷子口那里，把背包解下来，打开，然后许家妮看到几只灰色的兔子。
大概有七八只的样子，都肥肥的。
他把包平铺在地上，然后把七八只灰兔子摆在包上。然后斜眼看过许家妮，“咋，你那苹果还准备再背回去？”他知道许家妮这苹果是哪儿来的，就在去霖山松树林摘松果的路上，是有一片没主儿的苹果园，园子里没几棵树，不过苹果长得倒还不错，个个都红扑扑的。
许家妮窘，低下头，把包打开，露出里头表皮红扑扑的香蕉苹果。
一会儿从那边就过来人了，他们都是从大街上过来穿胡同要回家的人，很多人都是一眼就看到李朝阳摆在那里的兔子了，“小伙子，这兔子多少钱啊？”
话是冲着李朝阳问的。
但李朝阳却冷着脸，一声不吭。
“喂，你这小伙子咋不说话？”那大叔穿着中山服，别着钢笔，一看就是那个厂子里做办公室的，这样的人有钱。
许家妮看了李朝阳一眼，那意思，你倒是说话啊！
哪知道人家李朝阳同学眼神冷冷的，双手插兜里，脚下踢着一枚小石子，就好像压根没听到那大叔的话一样，许家妮急了，“大叔，您可千万别介意，我哥……其实是个哑巴，若不是为了卖钱给他治耳朵，您想想，这样肥的兔子我们那儿舍得卖啊，这年头，就肉稀少，我们家都一年没吃过肉了，可为了我可怜的哥哥，我们还是得卖了这些兔子，不然咋办？哎呀，我可怜的哥哥……”
她说着，就抬手装着擦眼泪。
却在这时，一直沉默不做声的李朝阳同学来了个惊人之举，他一伸手揽过许家妮的肩头，貌似亲密无间地跟她抵着头，嘴里呜里哇啦地说着什么，看手势比划，他是想告诉这位大叔，他们兄妹是真需要钱！
那大叔眼圈红了，道，“可怜啊，这小小的年纪就不会说话，一辈子可怎么办？好，这兔子我买一只了，就按照最贵的肉排骨的价格一块二，这只兔子我看也就七八斤吧，给你们一块钱，拿着……”他从中山服裤兜里拿出一块钱来递给了许家妮。
许家妮感动得不行，连声谢谢。
旁边李朝阳却对着她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她闹不清咋回事，压低了嗓音跟他说，“咱们不能太贪心了，这个价格行啊！”
第18章 不领情
中山服大叔拎着一只兔子走开了，李朝阳长出一口气，“喂，一个村的，你傻是不是？你咋不问问他买苹果不？”
额？
许家妮这才意识到，刚才李朝阳对着她挤眉弄眼的是这个意思。
“哎呀，我忘记了……”
她窘得脸红了。
“就会脸红，脸红有屁用……”李朝阳这话把她激怒了，“脸红咋啦，比你强，没人的时候你话一箩筐一箩筐的，等人来了问你了，你却吓得一句话不敢说，真是的，不是我，你卖得出去吗？”
“我李朝阳，不为五斗米折腰！”
“那你来城里干啥？”
许家妮不屑。
“我还不是为了……”李朝阳一句话没说完，打住了，看着她，呆呆无语。
“你说啊，为了啥？”许家妮还要问，却从旁边过来一个胖婶儿问兔子的价格，这次她没忘，把兔子跟苹果一起推销了出去，那胖婶儿买了一只兔子，三斤苹果。
两个小时后，他们的兔子跟苹果都卖没了，甚至有一位大爷跑来跟他们订货，说是下周还是这个地方，他一准儿来买兔子跟苹果，要是有别的东西也可以拿来看看。
许家妮很兴奋地应下了。
她觉得自己在赚钱这回事上小试牛刀完美收功。
虽然，她那十多斤苹果一共卖了一块多钱，这一块一块地攒，不知道等她考上的大学，学费能不能攒够，但总算这是一个起步，她还是蛮高兴的。
偷瞄一眼李朝阳正点钱呢，八只兔子，他卖了九块钱，他手里有毛票，有一块五块的，花花绿绿的一大把。把许家妮看得眼热，心里嘀咕着，要是苹果的价格能跟兔子一样就好了。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看出小丫头眼底的羡慕，李朝阳把钱往她手中一塞，“点数清楚了，堂堂的庙豇中学优秀生不会连数钱都不会吧？”
“你小看人！”许家妮拿着钱就扒拉着数，数完了，确定下数目一共九块二毛钱。
“嗯，还成，没傻！”李朝阳这话把许家妮气得跺脚，刚想跟他理论，他却把她拽进了旁边的饭馆，饭馆主食是肉馅小笼包，热菜凉菜都有。
“还是不要在这里吃了，咱们回吧？”许家妮手心里攥着刚卖了苹果得来的一块钱，加上昨天许大春给她的五块钱，她也仅有六块钱，虽然六块钱吃顿包子大概是够了，可是她还不想把这刚到手的仅有的六块钱花了。
“咋怕我胃口太大把你吃穷了？”李朝阳斜睨了她一眼。“放心，我不会花女孩子的钱！”
“可是，再怎么说，今儿个也是你救了我，我该请你吃顿饭作为谢意的！”许家妮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尽管她琢磨着，如果李朝阳不出现，或许二狗子他们也得不了什么便宜，可事实总归是事实，人得知恩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