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凛笑了笑不答话, 虎妞娘并不见外, 她本就是显得亲近随口一说,并没有要指手画脚的意思。
几人刚开始吃饭,院子外又有人敲门, 秦肃凛出去后,很快带进来了带着孩子拎着篮子的锦娘。
锦娘还是那柔弱的模样,只是眉眼间似乎坚毅许多,不只是她,村里好多妇人都变了些性子,以前大多数妇人都是操持家务,有时帮着下地,家中的事情都不会多想的。但是如今不行,如锦娘这样的,原先张麦生承担的事情如今都落到了她身上,不坚毅不行,就连大大咧咧的何氏,如今也较原来尖锐了许多。
锦娘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语气真心实意,“采萱,恭喜。”
张采萱笑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来的人,可以说都是跟她关系不错的,“赶紧吃饭去,吃过饭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张采萱家的这一次洗三,冷清里带着热闹,午后老大夫也带着婉生过来了,屋子里更加热闹了。还有顾家和齐家都派人送上了贺礼,不过他们不吃饭,顾棋和齐家的仆人两人送上贺礼之后就走了,秦肃凛留了他们一下,见他们执意离开,也没强留。还有陈氏,她虽然没过来,不过让大丫带过来八只鸡蛋,说是个心意。
张采萱也收了。
当初大丫跟她借粮食,因为陈氏那边还不上。如今村里好多人都靠着谭归这一回送进来的粮食有了喘息之机,但她们家不行,因为陈氏不想欠张采萱太多,所以下半年的暖房中一根菜都没有。她们家没兔子,也就没盘算着种,如今谭归一来,陈氏虽然对那些粮食眼热,无奈家中拿不出换粮食的东西。
村里和她情形一样的还有几户人家,几乎都是忙着种粮食来还顾家粮食的,看着村口棚子里堆着的粮食,只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
张采萱原就没想着办洗三,总的来说,该来的都来了。至于那些平时就不太来往的,如今不来也罢。
外面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虎妞娘和锦娘最先起身告辞,她们住在村里,如今村里到村西的路并没有挖通,路上满是积雪,走着危险,可不敢夜里走。
别说去村里了,就是虎妞和抱琴,想要回家也不是那么安全的。她们都来得早,想的就是早些起身告辞回家。
她们几乎是前后脚一起离开,老大夫给张采萱把过脉后,也起身告辞。
他们走了,方才还热闹的屋子里瞬间就冷清了下来,只剩下了他们自己一家人。
陈满树夫妻已经去吃饭洗漱碗筷了,方才人多,张采萱忙着和她们说话,其实根本没吃多少。这会儿人都走了,秦肃凛赶紧去厨房给她重新煮了糖鸡蛋端了进屋。
张采萱方才还下床走动了下,此时已经老实的窝在床上。
秦肃凛将碗递给她,担忧问道,“累不累?冷不冷?饿不饿?”
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张采萱哭笑不得,“没事。”
其实她根本不饿,自从生了孩子,一天好几顿呢。不过看着秦肃凛递到面前的碗筷,她还是伸手接过慢慢吃了。
“如果不想吃,就少吃些,一会儿我再给你做……”他语气顿了顿,“采萱,委屈你了。”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不过张采萱却知道他的意思,笑着摇头道,“为了孩子,我不委屈。”
外头冰天雪地,想要买东西都不方便。要知道,当下刚生出来的孩子可是只能喝奶水的,别的东西他都不能吃。
为了孩子,张采萱无论如何也不能任性不吃东西,要是没有奶水,那可就麻烦了。
好在从孩子生下来到现在都一切顺利。
秦肃凛伸手摸着她的发,眼神里一片柔软,张采萱朝他笑了笑,专心吃饭。
陈满树夫妻在厨房将碗筷洗漱完了就回去了,院子里就更冷清了。冷清里带着点温馨,屋子里点起了昏黄的烛火,骄阳正在一旁拿着老大夫那本医书看呢,看模样倒是看得挺认真的。
张采萱看了好几眼,他那边都一动不动,忍不住道,“骄阳,夜里不要看,对眼睛不好。”
骄阳倒是乖巧,闻言立时收起书,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娘,我想要洗澡。”
张采萱笑了,看向一旁的秦肃凛,“你怎么看?”
秦肃凛不慌不忙起身,道,“方才已经烧了热水,我一会儿在水房里的地上先倒上一桶。我热水备得挺多的,如果他要是觉得水房冷就立时再倒一桶。不会冷的,然后加上他师父给的药一起泡,对身子还有好处,不会着凉。”
他这么一说,似乎现在洗澡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尤其是老大夫的开的方子,张采萱是很信任的。
秦肃凛和骄阳父子两人有说有笑地出去,半晌,只剩下他一个人走回来。看着烛火下的张采萱,他眼神里满是不舍。
张采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上那样的眼神,那里面不只是对她生孩子遭罪的不舍,还有些别的东西,这几日她刻意避开的问题,大概是避不过去了。
一开始看到秦肃凛回来,张采萱只觉得惊喜,后来知道是因为谭归这边挖通了路,又被军营那边知道,秦肃凛他们才得以回来。还刚刚好就是张采萱摔跤地时候到家。
事情到这里,都挺正常的。但是在张采萱生孩子乏力两天之后,知道村里那些和秦肃凛一起回来的人都离开了而他还在家的时候,她就知道,大概是他告了假之类。她不想问他告了几天假,似乎不问,他就能不离开一般。
秦肃凛似乎也刻意避开这个问题,如今对上这样的眼神,张采萱垂下了头,假装没看到。
见她如此,他心里叹息一声,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接过她怀中的襁褓,“还在坐月子呢,少抱孩子,要不然以后胳膊疼。”
“没事。”张采萱随口道。他要是真离开了,她不抱还能怎么办?
“那不成。”秦肃凛看着她的眼睛,“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往后……我们不生孩子了好不好?所以,这一次你的月子不能马虎。”
不生?
不生当然是好,但是这种事情不好避免,就是这一次有孕,她分明是喝了老大夫开下的避子药方,据说是不伤身的,但没想到她还是有了身孕。
见她狐疑,秦肃凛摸摸她的脸,“我让大夫帮我备药了,大概等到明年开春那时候就能备齐,等我喝了,你也不需要喝药了。”
张采萱哑然,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她才找回声音,“你没必要如此。”
当下的许多人对于男子尊严看得尤其重,听他话里的意思,喝这个药似乎不麻烦,一次到位。但是让一个男人以后都生不出孩子……换了这南越国的许多男子,大概都是不愿意的。
“采萱,这一次你遭了这么多罪,还一个人在家养胎,还有村里的那些乌烟瘴气,我都知道,但是我……”秦肃凛说不下去了,午夜梦回,他躺在军营中窄小粗糙的床上,只要想到她在村里独自面对的这些事情,就整宿整宿睡不着,尤其是张采萱月份大了之后更甚。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脸上,一片温热。张采萱伸手抚上,抬眼认真看他,“不怪你。真的!我知道你在军营也不容易,如今我们又多了一个孩子,往后,你要好好的,哪怕是为了我们母子三人,我们在家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