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姨娘点点头,道:“我去吧,那个男的,八成就是隐魂教的教主童息墨,江湖传言,童息墨天人之姿,果然不假”一面叨咕着,一面带着绣春等走了。
贞娘长出了一口气,回身去见童息墨:“前辈,我师傅三年前就走了,跟师公一起走的!”
“师公?她成亲了?”童息墨微微一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痛吧,已经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想过,她也许真的嫁人生子了,可是,听到这声师公,为什么心理却那么不舒服呢?
贞娘摇摇头:“我不知道,师公自己说他是师傅的相公,我师傅之前中了一种蛊毒,叫什么离魂蛊,师傅的眼睛看不见了,好像还被人到处追杀过,我遇到她的时候,师傅病的很厉害,在我家里养了一个多月呢”她两世为人,比普通女子更明白男人的心思,他心中爱慕的女子,即使分开,也依然希望那女子永远记得自己,或者生活的并不容易,这样他才会心疼,心疼才会后悔,才会更加记得那女子的美好,因此,她故意将苏轻眉的境遇说的很惨(笔者按:千万别相信那些分开也希望你过的很好很幸福之类的屁话,你如果真的生活的如同贵妇,幸福的灿烂着,他只会非常遗憾,甚至郁闷。):‘“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很多大户人家做厨娘养活自己,病了,也一个人扛着,后来那个叫孟留衣的大侠说是她的丈夫,让我叫他师公,我师傅跟我说,她要去找给她下毒的人,拆了他的骨头,踩平他的老窝,再回来找我玩,跟我将贞味楼开遍大江南北,我点银子她数银子,还要一起看尽天下美男”她详细的讲了苏轻眉和自己的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其实不外乎是一些女子们的琐事,可童息墨似乎听的很认真,很敢兴趣,直到听到“离魂蛊”,童息墨远山般淡远好看的眉扬了起来,周身的气息渐渐冷了下来,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可温非池依然听出了其中的杀气:“离魂蛊?”
贞娘叹了口气:“是啊,也不知道她如今好不好,前辈,如果你见到她,告诉她我很想念她!”这话倒不假,她心里一直很想念苏轻眉,那个女子,有着特殊的魅力,洒脱、坚韧、锋芒、聪颖,不遵循世间的规则,在逆境困顿中依然坚持着自己的乐观潇洒,看着她就会让你觉得生命是阳光的,生活是可以生动而有趣的。
童息墨沉思了一会,忽然从怀中摸出一个墨玉手环,上面浮雕着八部天龙,手环很粗,有一寸宽,墨玉中有隐隐的暗绿色花纹,拿在手上十分重。
“这个给你做见面礼吧,轻眉是我的故人,当年救过我性命,你是她的弟子,就是我的晚辈,这个就当是一个念想吧!你去吧!”童息墨的语气很淡然,贞娘道谢躬身接过手环,心里暗道,八成是孟师公给的手串刺激到这位了,唉,师傅啊,爱慕你的男子都是人中龙凤,长的好,出手也大方,就是多几个,徒弟也不反对见贞娘退出去了,童息墨转头问温非池:“你师姑那个女儿怎么样了?”
温非池垂首道:“她雇人杀了我妹妹,徒儿将她双腿打断,现在正在将养!”
童息墨皱了皱眉:“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她毕竟是你师姑唯一的女儿,你师姑是本教圣女,为我教舍身成仁,为师答应过她,让她女儿活着,”他顿了顿:“不过,只要她活着就行了,至于是双腿断了还是双手没了,都不要紧!”刚刚的温和缱绻一扫而空,他又是那个冷酷无情、淡漠深沉的教主大人了。
温非池恭敬的含笑道:“是,师傅,徒儿明白!”
“风临阁你经营的不错,我很满意”童息墨安静从容的喝着汤,慢慢的道:“你的腿残,是我给你的惩罚,现在惩罚的时限到了,把这个药吃了,你的腿会慢慢好起来的”他递过去一颗红色的药丸,然后优雅的用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淡淡的道:“不过,以后你的下盘功夫就全废了。”
温非池看也没看,一把抓过药丸吃了进去,恭敬的道:“谢师傅!”
☆、275第一百二十六章
贞娘病了,从炻哥儿的毒解了,她就心力交瘁的病倒了,这场病来势汹汹,整整三天,她一直都在高烧昏迷当中,绣春和忍冬日以继夜的守在床头,寸步不离,黎氏一日三遍的看,京中的名医,宫中的太医来来回回,折腾的人仰马翻,净语轩中日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贞娘一直处在一片朦胧中,高烧令她周身疼痛,耳边总有一些熟悉的声音,嗡嗡的听不清楚,她仿佛走了很久,累了很久,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她迷迷糊糊的想,不要吵了,让我睡吧,睡吧!
可总有声音不肯放过她,还是吵着嚷着,她懊恼着想要说闭嘴,可怎么也张不开嘴,好久之后,她听见有孩子的啼哭声,是炻哥吗?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却是哭的双眼红肿的绣春,见她睁开眼,一下子扑了过来,惊喜的道:“少奶奶,你醒了?”
“你干什么哭成这样?”贞娘发觉自己的喉咙又干又疼,说出话来也沙哑难听:“我怎么了?”绣春哽咽着道:‘“你已经昏睡了五日了,急死我了”
贞娘抬了抬胳膊,发觉周身酸软疼痛,浑身乏力,无奈的苦笑:“我没事,就是浑身都疼,是不是你们趁我睡着了,拿了棍子打的”
绣春抽抽鼻子,破涕为笑:“烧了三日了,又昏睡了两日,肯定要浑身酸疼的。忍冬,忍冬,快,少奶奶醒了,你把炉子上温的人参鸡汤端过来”
话音刚落,忍冬就冲了进来,看见贞娘睁开了眼睛,欢喜的眼泪都落了下来,扑过去跪在脚踏上哭着笑道:‘“小姐,小姐你可醒了,吓死奴婢了”
贞娘苦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好似我要不行了似的”
绣春就呸了两声:“可不许瞎说,小姐是有福气的,大难过后从此一顺百顺,对了,前线邸报到了,说咱们大胜仗了,一举歼灭了鞑靼和瓦剌的联军十万人,咱们大少爷也回来了,说是被乱军冲散了,杀到敌人后方去了,可咱们大少爷福大命大,愣是没事”
贞娘长长的吁了口气,挣扎着要坐起来,绣春和忍冬忙过来帮忙,给贞娘拿了两个紫红色攒金枝喜鹊登枝的枕头靠着,忍冬出去端了热腾腾的鸡汤来伺候贞娘喝,又有小丫鬟跑去禀报了黎氏,黎氏听了大喜,忙带着一大帮丫鬟婆子过来看望,又再三叮嘱了要贞娘好好养着,说着眼圈都红了:“娘都听说了,你为了给炻哥求解药,给非池跪下了,你是大嫂,却好孩子,苦了你了,他们爷俩在前线拼命,咱们娘们在府里也要拼命,娘真是觉得对不住你啊”
贞娘楞了一下,想起自己给童息墨跪下,后面那群丫鬟离的远,看着好似自己给温非池跪下似的,可这会她实在不想解释那么多,只好苦笑道:“母亲,我没事,大概这段日子太累了,加上炻哥儿的事有些熬不住了,养几日就好了,您别担心”
“好孩子,你且好好养着,好在前线的仗打完了,瓦剌人要递降表了,完了事,他们爷俩也就该回来了,让恒哥儿好好陪陪你们”
同一时间,西苑内,地面上全是被砸碎的瓷器碎片,常夫人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的温非池:“孽障,你这个逆子,我为了你,拼了命不要,也要弄死那个贱人的儿子和孙子,你可好,居然将解药给了他们,你是不是想要气死我?”
温非池淡漠的一笑,他容华光艳,端丽风流,那一笑真如佛祖莲台之上,悲悯众生的一笑,端庄、慈悲,洞彻世事,翻覆沧桑。
“哦,母亲,你为了我?”他嘴角的笑意深深,仿佛春末桃花枝头最后一抹红艳,美的凄然:“不,你从来不是为了我!”
“从我记事起,你就教导我,要学习文韬武略,要成为温家最优秀的儿子,我是父亲唯一的嫡子,必须成为父亲的骄傲。那年,我五岁吧,你将我送到隐魂教的分舵,让我去跟随师父学习武艺。”隐魂教的训练学习方法极为残忍苛刻,没有人在意你是否是大将军的儿子,镇南候的嫡子,他和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像野兽一般被关在笼子里,如同荒野训狼,彀中练蛊,适者生存,每天只有少的可怜的食物,只有打败别人,踩着对方的脑袋才能抢到一点果腹的食物,才可以活下去。
“那年,我好容易逃了回来”看守一个非常小的失误,被他觑了空子,他拼命逃了出来,一路乞讨,乞丐一般逃回了燕京,门口看门人几乎将他撵了出去,还是管家认出了他,将他送了进去。
“你是怎么说的?哦,怎么可以半途而废,你必须回去!你父亲等着看你的成就呢”他唇角的弧度带着几分嘲讽,目光幽深,高山寒泉之中的水一般,碧波涟漪,冷冽刺骨。那年六岁的孩子看着母亲赤红的双眼,就如同被浸到了寒泉之中,每一根骨头都透着深深的寒意,母亲高贵冰冷,安静的吩咐管家给少爷擦洗干净,通知隐魂教来带人,乳娘看着他肮脏的模样,瘦的皮包骨似的,浑身都是伤痕,实在忍不住,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被母亲呵斥着撵了出去“为了成为这最好的,我就如同野兽一样生存,整整三年,每天都有笼子里的伙伴死去,像狗一样被拖出去埋了,一开始,会担心,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后来,就不担心了,每日都想最好明天自己就是被拖出去的那个,像是悬在脖子上迟迟不肯落下的刀,日子久了,恐慌磨成了渴望,反而会渴望那刀快些落下来”他斜睨着常氏,常氏有些不安,怔怔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便微笑,三年,对母亲所有的孺慕之情就这样渐渐淹没,终于没顶,他从此沉入深而冷的海底,永不上岸。
“回府后的很多年里,我都在思索一个问题,你对我,究竟有没有母子之情,为什么只有父亲来的时候,你才会对我笑逐颜开,你督促我长进,督促我学习,哪怕我稍稍打个盹,你都会责令先生用竹板惩戒我,你从不关心我的身体,也不关心我的境遇,你关心的只是我的成绩,我能不能做出好的成绩让父亲看,因为只有这样,父亲才会来西苑,我对你而言,不像儿子,更像一个用来引父亲来的工具!”他平静淡漠的讲述,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也看不出,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是怀着怎样的深深、深深的恨意,才活下来的!
“我问过很多人,他们的母亲都是怎样的,是不是也拿儿子当工具,直到两年前,奶娘去世,我去看望,奶娘的闺女凤丫从奶娘的枕头里翻出了一封信,我才找到答案。”他从怀里摸出一封发黄上面十分肮脏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十分丑陋,他将信纸递道常氏面前,看着常氏双手战抖着接过信纸:“怎么?害怕?放心,你不会比我拿到信纸时更觉得震惊,我终于在这封信上找到了答案,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是你的贴身丫鬟烟柳所生,你的子宫有问题,根本就不能怀孕,可黎夫人回来后,你害怕她比你先怀孕,就找机会灌醉了父亲,让烟柳替了你,后来烟柳怀孕,你就找借口将她软禁在娘家,买通大夫,装成自己怀孕,你跟父亲谎称身子虚软,必须静养,不许人打扰,等预产期的时候,故意让稳婆用药,让娇柳生下我后大出血而死。”温非池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常氏,目光中有深深的仇恨、鄙夷,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美丽高贵的夫人,她的头发散落,两只手拿着信纸,如同看见了魔鬼一般,疯狂的摇着头,厉声叫道:“不,不,这是假的,这肯定是假的,不可能,不可能”一边说,一边将信纸撕了个粉碎,纸屑如玉色蝴蝶,纷纷落下,她哈哈大笑起来:“没了,这下没了,你没有证据了”
温非池也笑了:“杀了大夫,灭了稳婆,你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是父亲,那年我跟父亲说,你们是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你们都是自私冷酷的人,父亲沉吟了半晌,才告诉我,让我去看看乳娘,父亲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他恨你,但是为了温家的脸面,才一直哑忍”
常氏如遭雷击,瞠目结舌的看着温非池。
温非池抱着肩膀,安静的看着她,笑的似一条斑斓的蛇,美丽阴寒:“我一直在等,等这样一个好机会,等着让你功亏一篑,百般算计,全盘落空,一生执着,终成怨念,你的梦想,你的向往,终究证明了,一切都是愚蠢的妄想,那个男人,从来不是你的,你在骗他,怀揣着你的小心思,费尽心机,想讨好他,想得到他,可他,他甚至连骗都懒得骗你,呵呵,他不戳穿你,不休了你,他只是懒得看你罢了”磨了太久的刀,带着仇恨和怨毒,字字如利刃,似冰柱,射入常夫人的心底,一刀刀的割开,疼的剜心彻骨,冷的寒彻心肺。
终究是一个虚妄愚蠢的梦?
豆蔻梢头二月娇,春光明媚中,那青年将领披着黑色披风逆光而来,向她伸出手“小姐,你没事吧?”白亮的牙齿,英俊的脸庞,阳光在他身后披上了金色耀目的铠甲,那一刻,宛如神祗,她茫然失措,心如鹿撞,痴痴的看着他,目眩神迷。
这一瞬间的迷失,成了她一生的执念,费尽心机,终究嫁了他,那么多的沉醉欢喜,那么多的春风得意,却在新婚三日后被打入了地狱,那憔悴端凝的女子才是他的妻。
再往后,便是深深的侯府,纷乱的宅斗,戏台上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倏忽一梦,便是二十三年,潋滟春光,恍如昨日,而她已苍然老去,负者许多人的性命和鲜血,午夜梦回,常常有诸多仇恨讥讽的目光,常家的天之骄女,最后不过是个平妻,一身骄傲,万般荣宠,求的不过是那男子偶一回顾,然而她用尽心思,换来的不过是他越来月厌恶的目光,越来越冷淡的态度,西苑冰寒,她便陷在这无边的寒冷中,一日日的暴躁、易怒、残忍、乖戾,仿佛只有不停的让人不快,摧毁别人的笑容,才是让她唯一开心的。
她向后退了一步,踩到了破碎的瓷片上,锋利的刃刺破了葱绿色柳黄折枝梅花的绣鞋,瞬间殷红了一片,她没有知觉,仍然向后退,直到墙脚,才死死的靠着冰冷的墙壁,木然的坐下,木偶一般,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梦,终究是开在黄泉路上的曼殊沙华,美丽灼艳,却,永不可及
☆、276第一百二十七章
十二月初,温栎恒父子终于凯旋而归,此次战役被誉为大金历史上对异族战争的经典之战,史称“榆林大捷”,这次战役持续了十个月,大金以二十万大军对上瓦剌鞑靼的二十万联军,在这一战中,大金首次使用了大型的武器——红衣火炮,在战术上,突破性的使用了杀人五人组,五个人为一组,将进攻防卫配合的恰到好处,红衣火炮猛烈的轰完之后,这种五人组冲上去进行收割性的杀戮,温都督为了进一步刺激战士们的战斗力,颁布了最新的奖惩制度,杀敌后上缴人头,每个人头给一两银子,要知道大金的普通士兵每年的俸禄只有十二两,戍边十年也不过一百多两银子,最后退伍的老兵常是缺胳膊少腿,包裹里就揣着百多两银子回归故乡。
这种砍头五人组其实是温绍卿镇守云贵时从云贵一带土人那里学来的,那里的组合是三人组,头人带领他们打仗时,要求每人上缴人头,人头越多,给的粮食就越多,因此土人打仗起来积极性极高,三人一组,配合默契、灵活,一人砍人,一人防守,一人割头。
这种新型的战术极大的刺激了大金士兵的凶残和战斗力,每次打完仗,战场上都是一片一片的无头死尸。算账付饷银的军需官一边数人头,一边面如白纸的付银子,常常是一边数一边吐,当然后期就淡定了,可以做到数完人头回到营地照常吃饭喝酒了。
最终大金以三万人的伤亡歼灭联军十万人,俘虏一万人取得了绝对性的胜利,瓦剌和鞑靼分别递上了降表,这一战不仅大伤了瓦剌和鞑靼的元气,充分奠定了温家父子在军中的地位,也让昊玄帝龙心大悦,将温绍卿的二品镇南候升为一等镇国公,温栎恒在这一战中表现不俗,从千户擢升为从四品显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