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是一惊,贞娘忙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闭嘴,她面色发白,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你,你快出去吧,被人看见,对你的名声不好”女子的声音十分柔软,还带着些颤音,似乎又是紧张又是羞怯。
马上就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似乎那男子施了一礼,走了。
然后是一个更为清脆的声音:“小姐,那程公子走了”似乎是一个丫鬟。
“嗯,回去别说出去,母亲,回责怪的”女子的声音更见飘渺。
贞娘和闻樱都是一惊,她们都听出来那女子的声音了,那是薛家大小姐知秋。
那男子是谁?
贞娘猛然想起知秋看着戏台上抹眼泪的情形,觉得后背隐隐发凉。
那男子,是程观蘋。
贞娘和闻樱都是聪明过人的女子,马上就从着间断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丫鬟如何认得出那男子姓程?戏台上浓妆重彩,卸了妆等闲人是认不出人的,何况薛家的花园子是内宅,男宾们都在前厅喝酒,可戏班子里的人不同于客人,是不可能跟宾客们一起吃酒的,一般都是安排在厢房耳房之类的地方,由管事陪着吃上几杯罢了,因为他们的身份也就如同于下人,他就算是吃醉酒也不可能逛到花园子里来的,何况那丫鬟脱口而出的那句程公子,表示她们见过这位公子。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位薛家大小姐是特意在这里见这位程公子的。
贞娘和闻樱都蹙了眉,闺阁大户女子最忌与人有私,更何况是与戏子。但是大户人家中这类龌龊事情极多,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被人陷害,还是自己看上了主动勾引。
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俩人相视一眼,带着丫鬟轻巧的离开了,而且都选择了将这件事避而不谈。
(重修处)
寿宴过后半个月时,闻樱忽然下了帖子请贞娘过府做客。
这柴府贞娘也随母亲来过几次,也算熟悉,一进门顾氏和闻樱就迎了出来,笑盈盈的,看得出心情十分欢喜,闲聊了一阵,就让闻樱陪着贞娘闲聊,指了一事出去忙了。
闻樱忙将贞娘让到屋内,在罗汉床上坐下,又上了许多水果蜜饯点心,指着茶碗道:“这是新送来的老君眉,你尝尝。”贞娘尝了茶,笑道:“味道隽永,茶汤清丽,不错,对了,你巴巴的下了帖子让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闻樱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娘说我要嫁了,不让我出门,整日让我在屋子里闷着,都快闷死我了,让你过来陪陪我罢了!”
贞娘一挑眉毛,疑惑道:“好好的,你们家四五个姐妹,还不够陪你的?对了我来了怎么也没见闻琴呢?”
“昨儿被我五婶子接过去陪我家表妹了,我们家表妹也是定了亲,过几日就要嫁了,我们家那几个姐妹都跟着去了!”闻樱的笑容有些鄙夷和不屑,贞娘好奇起来:“你五婶子家的表妹?是不是我见过的那个叫闻玫的姑娘?”她初次来柴家的时候见过一个姑娘,生的姿容秀丽,顾盼生姿,身段高挑,看着很像北方的姑娘,她因此留意了几分。
“对,就是她,我们家五叔在扬州做生意的,开了几间茶庄,在福建还有茶场,家里也算的上殷实人家,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将嫡出的女儿给了人家做妾,我那表妹你也是见过的,人生的好,性子也刚性,说什么也不干,差点闹的要上吊,我五婶子吓坏了,这不,接了我这几个妹妹去帮忙劝劝,看着点,怕出事!”闻樱说起这件事就气,她跟闻玫的关系不错,听说这件事简直不能置信,柴家是虽说是做生意的,可也是大户人家,这样的人家一般是不会将嫡出的女儿送去做妾的,除非是官位十分显赫的。
“定了谁家啊?”
闻樱撇撇嘴,掂了一颗蜜渍杨梅在嘴里:“扬州知府冯思盛,都快五十的人了,不知怎么,看上了闻玫,非要抬去做贵妾,还许了愿,说他们家太太身体不好,眼瞧着不过是几个月的事了,等太太没了,就抬举闻玫做正室,我五叔听了美的不行,屁颠屁颠的回来跟我五婶子说了,恨不能立马就将闻玫抬过去。”
贞娘蹙了眉,摇头叹息道:“闻玫不过十六七,这样岂不毁了她一辈子?再说发妻还没死就惦记着要纳进新人,这样心肠凉薄的男人哪里是能靠得住的?”
“我五叔和五婶子最是势力不过的人,这会子脑袋里面全是当了知府岳父的荣耀,哪里想得到这个?可叹玫儿,那么个心气高的女孩儿,偏就摊上这么样的爹娘……”闻樱也感慨,俩人对视一眼。都庆幸自己虽是女孩,可也是爹娘的心头肉,掌中宝。
俩人有感叹了几句,贞娘瞧见桌边上的笸箩里有没绣完的绣活,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没绣完的荷包,上面是并蒂莲和鸳鸯,葱绿的底子陪着水粉的莲花,很是鲜亮,笑道:“这是给未来相公绣荷包呢?”闻樱脸一红,劈手夺过来扔了回去,啐道:“可见是嫁了人的,说话就没个遮拦!”
贞娘笑道:“我不过是见了这样的好手艺想夸夸你罢了,你这是害羞不成?”
闻樱忽然想起一事,压低声音道:“对了,我昨儿听我娘说薛家的大小姐生了重病,被送到庄子上养着去了,薛家太太也病倒了,听说还病得挺重,好像是中了风……”
贞娘一愣,立刻明白知秋的事只怕是发了,薛家为掩盖真相将她送去了庄子上,齐氏只怕也是因为自己女儿不争气被气的。
不禁摇头叹息:“好好的大家小姐,何苦呢?”其实这样的事在很多大户人家里也见过的,只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有的跟情郎私奔被捉回来,浸猪笼的,送去尼姑庵当了姑子的,还有从此隐姓埋名死生不能回乡的,总之无媒苟合是女子最无耻的品性,连家人都会跟着蒙羞,所以有这样的事情,能遮掩的都遮掩了事,不能遮掩的就只能浸猪笼。
闻樱接着道:“你知道如今薛家管事的是谁吗?”
“谁?”
“说是安姨娘,就是那位婉姑娘的生身姨娘!”
贞娘想起那日婉茹眼中闪烁的光芒,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位婉姑娘只怕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这次知秋的事情上,恐怕她才是真正推波助澜的人,而她背后的安姨娘更是个运筹帷幄的好手,当家主母和嫡出的大小姐一起病倒,即便以后齐氏好起来,有了大女儿的丑事,只怕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得到丈夫和所有人的敬重了。
闻樱冷笑道:“可见是咱们走了眼啊,这位婉姑娘真不是个简单的!”
贞娘淡淡的笑了:“身为庶出,她心中有些算计城府也是难免的,只是出手狠了些!知秋小姐也是个没成算的,才落到如此地步!”
两人唏嘘良久,又倾谈了一番,用罢中饭,贞娘才告辞回家。
觉得有些乏了,贞娘就歪在靠枕上小憩了一会,谁知竟睡过去了,掌灯时分才醒过来,看见杜石头已经回来了,换了家常的石青芝麻地纱褂,头发也*的,仿佛刚刚洗过。
贞娘撑起身子,揉揉眼睛,有些迷糊:“你回来了?绣春怎么没叫醒我呢?你吃饭了吗?”
杜石头坐在榻上,揽过她在怀里,亲亲她的发心,笑道:“我吃过了,看你睡的香,没让她叫醒你,家里就咱们俩,又没什么长辈,你多睡会儿又什么打紧?睡了这么久,你饿了吧?让厨房给你热热饭菜吧?”
贞娘软软的靠在他身上,觉得没什么力气,懒懒的道:“也好,让厨房给我热点小米粥,准备点酱菜就行,我没什么胃口!”
杜石头忙抬起她的脸,仔细的看看,又抬手摸摸她的额头,关切的问:“怎么这么乏?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贞娘笑道:“哪就那么娇弱了?我不过是秋乏罢了,上了秋天气凉快些,总是想着多睡会,前段日子酷暑,睡也睡不踏实,这会子能多睡会,想是补觉呢吧!对了,爹去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总是担心……”
杜石头笑道:“爹一辈子闯荡江湖,到处走,你担心什么?没事的!明儿我托人问问!你快起来点东西,吃了东西人就有精神了!”他招呼了绣春吩咐厨房热饭菜,贞娘自己洗漱了一番,饭菜也上桌了,一碗小米粥,几样酱菜,还有两个酱肉包子,两个红豆酥饼。贞娘睡足了,精神好很多,吃了两碗粥,还吃了一个包子。杜石头就笑眯眯的在一旁陪着,两口子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聊了几句闲话,贞娘就说起薛家的事来,杜石头道:“今儿在学堂恍惚听见这事了,这种事哪里是能遮得住的?那个叫程什么的戏子已经被打死了,说是偷了十分值钱的东西。”
用罢了饭,杜石头怕贞娘存了食,拉着她在园子里散步。正是初秋季节,天气不冷不热,俩人就牵着手在月光下散步,四周不时传来蛙鸣蝉声,桂花的芬芳淡淡的萦绕开来,十分甜美,远处的荷塘里有着荷花特有的清洌的芬芳,荷叶上的露珠映着月光,越发晶莹如水晶。
绣春和忍冬知道夫妻俩都不喜欢人多,和大胆、小权几个远远的跟着。
杜石头忽然想起去年俩人散步时说过的话,问道:“那年你说你谢我,不是因为我是你未来的夫君?我一直想问你,是为什么?”贞娘扑哧笑了出来:“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你还记着?”
杜石头固执的问:“我一直惦记着呢,你快告诉我,是为什么?”月光的清辉下,男子伟岸的身子如松柏笔直,线条分明的脸庞却柔和了很多,那双明亮黝黑的眼睛光芒闪烁,如同孩子般清亮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