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2)

后悔药 倾杯索酒 4066 字 1天前

元敏到了贞娘这里,想是全然放松下来,也不顾世家小姐的礼仪,放松自己靠在迎枕上,喝了一口热茶,笑道:“还是你这儿舒服,我瞧着你这园子都快赶上我们京城的王府大小了,你那舅父是在北边淘了金矿了吧?”

“金矿倒谈不上,发了点小财倒是真的,说是跟瓦剌人罗刹人买卖了些马匹和毛皮,还有宝石,人参什么的。”

元敏是个公卿人家的小姐,对这些买卖上的事物不懂什么,听了也就是那么听着了,并不上心。

倒是仔细的看了看贞娘,不过一年不见,身子长高了好些,容貌也长开了,柳眉杏眼桃腮雪肤,穿着件蜜合色的小袄,藕荷色挑线裙,眉目转盼留情,菱口似笑非笑,端的是一个豆蔻芳华、娇媚俏丽的少女了。

不由感慨:“不过一年的光景,妹妹已长大了,快及笄出阁了吧?”

“定了明年我十五周岁及笄,八月初六的婚期,原想着到时候寄帖子给你呢,怎么知道你竟自动送上门来了,正好,到时候你可来给我送嫁才是!”贞娘递了一块九珍糕给元敏:“尝尝这个,我们这的魁元楼做的,你不爱吃太甜腻的东西,这点心不甜不腻,还有些奶香,味道刚刚好。”

元敏尝了尝,笑道:“果然,你自小就擅长厨艺,品评的东西果然都是好的。你放心,你出阁,我定然要来送的,你当真就定下了你表哥了?”

贞娘不解:“怎么了?”这订婚的事还可以说换就换的吗?

元敏端正的坐好,忽然面容一肃道:“我哥哥捎信来说,有贵人在打听你,似乎关注你许了人家没有,我哥哥的朋友正好就是礼部的,问了我哥哥,说你许了人家,对方也没说什么,就罢手了!”

“贵人?”贞娘有点懵,自己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容貌算是上乘,可也不至于倾城,哪里来的贵人打听?实在莫名其妙。

元敏见贞娘一脸茫然,取笑道:“你这丫头啊,八成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上了桃花,我听了也觉得纳闷,可你已经许了人家,就算是贵人也不可以的,何况,宁做穷人妻,莫做贵人妾,我瞧着你那表哥也是个一表人才的青年,看着气质不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封妻荫子。”

贞娘笑道:“封妻荫子我倒不奢望,只希望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是了!”

元敏看着贞娘忽然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神色有些黯然。

贞娘看了她一眼,道:“吴县的普济寺素来香火鼎盛,姐姐要拜佛,何至于到嘉定来?我观姐姐似乎有心事在怀,不如说给妹妹听听吧!”

“你也看出来我有心事?”元敏苦笑一下。

贞娘安静的答道:“接到你的帖子我就知道了,你是特意来这看我,想跟我说点什么的吧?”

元敏咬了咬嘴唇,目光有些茫然。

“姐夫对你不好吗?”可瞧刚才接元敏下车细心关怀的模样不似作伪啊?

“他对我很好,很好”元敏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拉着贞娘将这一年来的委屈尽诉了一番。

原来,元敏嫁到林家后开始过得还不错,夫婿林致雍体贴温柔,府上人敬她是国公嫡女,对她尊重有加,只是婆婆周氏是个万事不管的木雕泥塑人儿,整日在佛堂里呆着,家中的中馈全由谢姨娘把持着,老妇人谢氏对这个侄女十分维护,成亲后不久就跟元敏说:“按说你是长子嫡孙的媳妇,这中馈原该交到你的手上的,只是一来你年轻,没什么经验,二来你们当前最要紧是生个孩儿才好,等孩子生了,你也得闲了,再让谢姨娘将中馈交给你。”

元敏还能说什么呢,谢老妇人对侄女虽然维护,但对嫡嗣更为看重,对元敏的身子一直非常关注,三五不时就打发妈妈来看看,弄得元敏对自己怀孕的事也着急了。

林致雍如今对元敏十分上心,一个月大半个月都宿在她房里,原先的两个通房只在元敏月事来的时候才服侍他,可就这样元敏还是没有动静,谢老夫人就着急了,烧香拜佛的到处求方子,元敏对自己迟迟没有身孕,十分懊恼,心情也就一直不好,偏偏大少爷致柏,五少爷致和都早早就有了自己的长子,致和甚至连庶长子都有了,谢姨娘对此十分得意,常常带着两个孙子在谢老夫人哪讨好儿卖巧,又一次丫鬟甚至听到谢老太太跟谢姨娘抱怨:“我就说不要攀高枝,老爷非看重媳妇娘家的身份,谁知竟娶了这么一个不会下蛋的鸡,她那婆婆就是个烟不出火不进的木头,当年也是高门世家出来的,说什么名满大金的才女,一脸的清高,我瞧着也就那么回事,费劲巴拉的才生了一个儿子,就再也没了动静,幸好娶了你,才我们老林家多了几个枝叶,不然可怎么是好?”

到了八月,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让元敏自己选两个丫鬟开了脸给林致雍做通房,这可是打媳妇脸的事,新娘子过门才一年,就要给相公纳了通房,脑袋再不灵光都能想到新媳妇不怎么受婆家待见。好在林致雍对元敏的处境十分心疼,跟老夫人磨了很久,才让老夫人同意,让元敏出门去嘉定上香求子。其实主要是林致雍见元敏心境愁闷,怕她闷出病来,又知道元敏的手帕交正好住在嘉定,才借着由头带了元敏出来走走。

“贞娘,我,我真的觉得心里憋屈的难受,我……”元敏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就是进宫里走动也只有人人尊敬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说着说着眼眶一红,珍珠般的泪珠子就掉下来了。

贞娘叹了口气,拍了拍元敏的手,子嗣上面的事,她这个外人可真是没法子了,只能劝道:“姐姐进门不过一年,没动静也没什么,哪里就急成这样子了?只是府上的老太太盼着重孙子,心急了些,也是有的,你万不可因为这样就整日自怨自艾,弄垮了身子,得不偿失!”

大金国对嫡庶之分虽然分明,却也不如前朝那般森严,因为当今圣上昊玄帝就是庶出之子,就连皇后程氏也是庶出之女,因而大户之家里也惯有那没有嫡子就由庶出长子继承家业的情况。很多主母因为膝下无子,都会抱养小妾的孩子,上了宗谱收在膝下养着,当成嫡子。

贞娘揣度着周氏很不得老太太欢心,难免就连累了林致雍也不受老太太喜欢,之所以这般催促,八成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是这样人家的事情,就算是心里明白也只能装着糊涂。

又劝了几句,却听见外面丫鬟说龙姨娘来了,贞娘忙让请进来,自从龙姨娘进了门,杜氏就拿着她当嫂子看待,虽说名分上只是个姨娘,可杜氏心地淳朴,没那么多尊卑观念,什么事都叫着龙姨娘,尤其她出手给女儿治了病,杜氏简直不知该怎么感激好了,龙姨娘是苗女,更是个没有心机城府的,对杜氏也是一盆火似的好,拿贞娘姐弟俩更是当亲生的似的疼,前些日子差点要把纯哥收了当徒弟,传授他一些用毒的诀窍,把杜大壮吓了一大跳,自己妹妹就这么一个儿子,许家就这么一个根苗,心尖眼珠子似的宝贝,人家还指望着纯哥儿将来考个功名下来呢,哪里就跟个江湖中人学什么用毒去了?

帘子一挑,龙姨娘端了一个大盘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笑道:“大小姐,这是太太刚烙好的葱油猪肉馅饼,怕凉了不受吃,赶着让我给你送过来了,那边的馅饼,是石头给送过去的,让大家先垫垫饥。”贞娘忙接过来笑道:“我娘亲自下厨了?谢谢姨娘了!”其实原本可以打发个丫鬟送来的,只是龙姨娘好奇这国公府的大小姐长什么样,才自告奋勇的亲自送来了。

绣春忙从小厨房拿了兰花小碟,乌木包银筷子送了上来,贞娘亲自夹了一个给元敏:“姐姐尝尝,我娘烙的馅饼是咱们北方的口味,比江南的味道浓厚些。”元敏忙谢过,小小的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浓香扑鼻,赞道:“好吃,婶子的手艺还是这般好!”一回身,却见那龙姨娘眼珠子乱转,笑嘻嘻的瞅着自己,这是很不合规矩的,身为一个姨娘,就等于是一个下人而已,这么看着主人的客人是很没礼数的,只是看见贞娘待这位姨娘亲切,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低了头,继续吃。

贞娘是何等有颜色的人,忙介绍道:“让姐姐见笑了,我家这位龙姨娘是我舅舅新纳的姨娘,出身苗家,不太懂咱们汉人的规矩,她性子天真质朴,很得我母亲喜爱。”

元敏忙坐直了身子,笑道:“哦,原来如此,初次见面,这个就当给姨娘的见面礼吧!”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湖蓝色的岫玉玉佩递了过去,玉的质地清透,看着就是上好的东西。龙姨娘接过来,道了谢,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似乎十分喜爱,贞娘笑道:“姨娘喜欢这个玉佩?”

龙姨娘笑道:“我出身苗疆,我们那里生产玉石,这个玉佩很通透,很好,我很喜欢。”元敏见她果真言辞天真,甚至不懂以她的身份应该自称奴婢,摇了摇头,但见她神色真诚,想来是真的很喜欢,笑道:“姨娘喜欢就好。”送人东西送到了人家的心头好,任是当面看礼物是不知规矩的,也难以让元敏不喜欢。

龙姨娘又看了看元敏,忽然道:“听说你来这里是为拜佛求子的,那你为什么要在身上挂着避孕的东西?”汉人真是十分奇怪,为什么要干自相矛盾的事情呢?

她拿着玉佩准备走人,没看见贞娘和元敏脸色同时大变,贞娘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也顾不得自己没穿鞋,拉住龙姨娘急切的问:“姨娘慢走,把话说清楚,什么避孕的东西?”

龙姨娘吓了一跳,反手拉住贞娘:“你这是怎么了?快上床上坐着去,凉着脚怎么办?你病刚好,这江南地方最是阴冷潮湿,地气寒凉,冰坏了你,快上去!”

贞娘忙坐到床上,手却没撒开龙姨娘,见元敏脸色惨白,整个身子都簌簌发抖,忙急切的问:“你刚刚说我敏姐姐身上挂着避孕的东西?是什么?”

龙姨娘纳闷的指了指元敏裙子上挂着的一个红色玛瑙石榴佩:“那个不就是吗?那是红麝珠子雕出来的,你离近了闻一闻,有股子淡淡的香味,它的红色也不是半透明的红色,是纹理深浓的红色,这红麝有避孕的功效,我见你挂着它还要拜佛求子,挺奇怪的,就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元敏一把拽下那个石榴佩放在鼻端仔细的闻,果然有一点淡淡的香味,她浑身战栗,面如白纸,眼睛里似乎一下子没了光彩,木然的看着贞娘,裂出一个苦涩的笑来:“这个石榴佩是我祖母给我陪嫁,我祖母,怎么可能害我?怎么可能?……”

贞娘拿过石榴佩仔细的端详,这石榴佩做工十分精细每一个籽都刻的栩栩如生,上面的叶子还是用翡翠雕就的,深红碧绿相互辉映,看上去华贵精致,一看就是大家高门才能用的东西,石榴多子,很多人家的新嫁娘都会有这么一两件与石榴有关的东西,这是娘家人希望女儿多子多孙、福寿绵长的意思。

“老夫人赏你的?是新物件还是原就有的老物件?”

元敏一震:“祖母说是老物件了,是我母亲的陪嫁。”

贞娘又仔细的看了一番:“这是假的,有人掉了包。”她拿起那石榴佩上面的络子:“你瞧,这络子上的痕迹有两个,旧的那个已经发了黄,新的痕迹在旧痕迹的外面,这石榴佩虽然做的一摸一样,可还是有些微的差别,所以才会有两道痕迹。”

元敏死死的咬着下唇,脸色变的铁青:“是谁?是谁这么恶毒?”

贞娘低下头想了想:“敏姐姐,那两个通房可还用着避子汤?”元敏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过门半年,老太太就让停了。可她们来也没有动静!”

贞娘摇了摇嘴唇,思忖片刻,抬头看着元敏道:“姐姐,我这位龙姨娘原是行走江湖的,号称毒娘子,对毒药很是精通,我想让她给姐夫瞧瞧,可好?”

“你是怕这人不止在我身上下了功夫,连相公也没放过?”元敏柳眉倒立,连连冷笑:“好,好个林家,妾室当家也罢了,竟然连我们两口子都算计上了,好……”

龙姨娘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这大户人家的弯弯绕怎么这么多?还有人这么缺德?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让人有子嗣,一时间也动了侠义心肠。

“你把手腕子给我,我给你号号脉瞧瞧!”

贞娘又道:“姐姐身边的人可能被人收买了,这事如今还是瞒着些好,一会那几个丫鬟都别跟着,只让乳娘跟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