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和杜大壮都是一个激灵,这如意春和老吉祥谁没听过,但凡去过顺天的人都知道,那是顺天府最高级豪华的酒楼,据说去的都是达官显贵,听闻那里的气派,便是从门前走走,也都要咂舌的。
杜大壮毕竟是买卖人,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时搂着何老怪笑道:“若能成事,兄弟,不说别的,你闺女出嫁的家具和妆盒我全包了。”
杜记的妆盒如今可是女孩子出嫁的必备,也是女孩娘家脸面的象征,何老怪女儿今年十七,刚说了婆家,正预备嫁妆,何老怪虽然身在辅国公府,可毕竟是在一个外庄当管事,主人家十几年都不来一次,哪有什么油水可捞,正预备着凭着交情让杜大壮给打个妆盒,谁知道这家伙一开口连家具都给包了,真是意外之财,心里打定主意,定要促成这笔生意,忙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老哥哥可就瞧你的了!”杜大壮胸脯拍的啪啪响,一副义薄云天的架势。
杜氏有点心虚,轻声问闺女-“这,能成吗?咱那辣酱,能上的了那大酒楼?”
贞娘笑道:“娘,你放心吧,咱那辣酱做出的菜好吃的很,我今儿给府里的老夫人和小姐少爷做了,他们都很喜欢呢。酒楼做的就是吃的生意,总守着那几个千年不变的房子,来的食客也腻歪啊,巴不得有新的菜肴尝个新鲜呢,咱家今年种的番椒多,都酿了做酱正好供应那顺天府的酒楼,可咱的价格得抬高点,我还有好些菜方子跟着,待会和舅舅商量商量,让他去谈,若成了,以后咱们就坐在家里收银子就是了。”
杜氏也高兴:“也是,等你爹回来咱好好翻修一下房子,省的老漏雨,贞儿啊,咱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娘真是高兴,生了这么个好闺女啊!”
贞娘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也着实有些得意,暗想,还好,自己时重生而来的,只要多用些心思,定能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又过了三日,安家真的派了顺天府的大管事安顺来谈,杜大壮一派江湖豪情的架势让安顺吓了一跳,怎么看这人都不像一个买卖人,更像个绿林好汉,可主人家交代的事还得办啊,好在杜大壮虽然长的豪放了些,心思还挺细,见了面就先给安顺封了个五两重的红包。又让贞娘和杜氏亲自做了一桌子菜,让安顺尝尝。
安顺尝了之后大为欢喜,心想就凭这个以后我们老吉祥和如意春就可无忧了,那几个新开的揽月阁,什么闻香楼统统玩完。
立刻赶着跟杜大壮说了价格和条件。
辣酱按每坛五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他们,只等番椒成熟,自七月开始,每月五坛,先卖着看,若生意好可以再追加。安家要求这许娘子辣酱只可以供应给安家一家,不可以供应顺天府任何酒楼和商家。跟着给了十个辣酱做菜的方子,都是贞娘头天晚上写出来的,双方皆大欢喜。安顺酒足饭饱,小心翼翼的揣着方子和契纸回了安府跟老夫人汇报去了。
杜大壮和杜氏一家欢欢喜喜的计划着还要多种多少番椒才够。贞娘研究这怎么才能做出更好吃的辣酱来,跟舅舅商量,能不能请往南边去的镖局子的人带回一些鱼露来。
杜大壮纳闷:“鱼露?那是啥玩意?我听都没听过。”
贞娘笑道:“是南方的一种调味的东西,都是海边才有的,我听人提起过,说这东西是用小鱼虾为原料,经腌渍、发酵、熬炼后得到的一种味道极为鲜美的汁液,色泽呈琥珀色,味道带有咸味和鲜味。我琢磨把它放进辣酱里味道一定更好。”
杜大壮点头:“好,你要是再琢磨出一种新的辣酱咱那价格就再翻一倍,哈哈,好闺女,你简直就是咱家的财神爷嘛,我这就去找几个镖局的朋友,让他们给捎点回来。”
杜氏怜爱的看着女儿苹果似的小脸,叹了口气:“你啊,这么小的年纪就得为家事操心,娘真是觉得对不住你。”
贞娘咯咯一笑:“娘,这有什么,我不过就是出出主意,做些吃食罢了,你小时候还下地干活,比我苦的多了。”又想起一事:“对了,石头哥哥这几日哪去了?怎么老不见他?”
“你石头哥哥领着人去收木料去了,去了北边儿,过几日就回来了。”杜氏也想起一事来:“五月初二是隔壁刘家大虎成亲,邀了咱家去喝喜酒,你和翠姐要好,我和你刘婶子说了,那天人也忙,家里也乱,让你和翠姐领着三虎和纯哥在咱们家呆着,等花轿来了再去看,别被人给挤着,知道吗?”
“知道了,娘。”贞娘好笑,自从镇上不知哪家的孩子出去吃喜酒时被拐子拐了,所有的家长都这般风声鹤唳的,孩子们出门都要再三叮嘱。
五月初二这日,刘家热闹非常,来往的亲戚邻里络绎不绝,刘大虎穿着红色的直裰,胸前戴着大红花,穿着白底红面的云头履,憨厚的脸上红云密布,一副比新娘子还不好意思的架势。
刘婶子满面红光,忙里忙外的张罗,杜氏作为刘家的紧邻理所当然的跟着张罗,刘家在当院里摆了五桌席,请了镇上专门司红白事的厨子鲍厨子来掌灶,堂屋里贴出了大大的喜字,两张太师椅上也铺来大红绒布,看上去一派喜气洋洋。
辰时三刻,花轿临门,新郎官踢轿门,新娘子跨火盆,跨马鞍,两人拜了天地,一群女眷就嘻嘻哈哈的跟着进洞房看新娘子。
翠姐和贞娘第一次看见李家姑娘,穿着大红色苏绸的霞帔,带着金丝累翠的金梁冠,长脸,两道秀眉,一双秀丽的丹凤眼,相貌很是清秀耐看,四周的人就相互悄声笑:“这新媳妇还真挺俊。”
一个穿着葡萄紫色飞花布褙子的妇人走过来来这李氏的手道:“好标致的孩子,且歇歇,大虎去前面敬酒了,我给你拿点吃的,你先垫垫饥。”说着从桌上端了一盘子芝麻酥来。
李氏盈盈起身接过,想道谢,只是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什么,有些迟疑。翠姐笑道:“嫂子,这是二舅母。”
李氏歉意的笑笑:“原来是二舅母,是奴家失礼了,还清二舅母莫怪!”
二舅母笑道:“这有什么,明儿才认亲呢,你初来,不认识我有什么呢,来,先吃点点心垫垫,这做新娘子最是难捱,从早上就要饿着,幸亏咱是小户人家,没那么多的规矩,我听说那大户人家讲究绕城走,炫耀嫁妆的,那新娘子要足足饿上一天呢。”
周围就有人插言道:“可不是,就说上些日子那白家小姐出嫁,那嫁妆排场啊,真是十里红妆,听说第一抬嫁妆进了夫家,那最后一抬刚出了白家呢!”
还有人插言道:“是啊,南边就讲究这个,我听说啊今年南边又开始流行缠足了,说是那脚儿要裹得越小越好,讲究那叫什么三寸金莲,我的乖乖,三寸啊!咱们要是缠成那样,也就不用干活了,整日里垫着脚站着都站不住哩!”
贞娘的眉心一蹙,现在就开始流行缠足了吗?好像是吧?记忆中三年之后这种缠足的风气在江南大家族里开始盛行,几乎成为江南名门淑女的标志,美貌和金莲成为大户人家选媳妇的标准,金莲的大小竟然决定了女人的命运,只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贫家女子或者是为妾的女子才不用裹足,其实也是不配裹足。
当年的林家小姐林净语也被母亲和嬷嬷逼着缠了足,那弯弯如月牙的小脚,几乎不能走稳,偏偏就有那轻狂的男子说这样走路是一种弱柳迎风的美态。
贞娘冷笑,心里暗想,幸亏今世自己只是个贫家女子,不用受那裹足之苦,而且她打心眼里瞧不起那裹足的女子,出个门基本走不了几步,只能被扶着在园子里走几步意思意思,跟个残疾差不多。
新房里一时讨论气氛热烈,反倒让新娘子李氏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安静下来了,看的出这家的亲戚虽然多,却多是淳朴热情的,那个长的娇俏的小姑娘估计就是自己的小姑子吧?
李氏冲着翠姐招招手,翠姐走了过来,笑问:“嫂子?啥事?”李氏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绣的精致的小巧荷包来:“给你的!”翠姐看那荷包上绣了两条红色鲤鱼围着碧色的莲花,针脚细密,颜色鲜亮,十分喜欢,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李氏又悄悄问:“你旁边的小姑娘是谁啊?”
“那是许家的贞娘,就住咱家隔壁的!”
“哦,许娘子家嘛?”李氏也听说过许娘子酱的大名,那著名的水晶汤包,她也买回来尝过,的确美味,想到要跟许家做邻居,心里倒是十分欢喜,看来两家关系不错,将来少不得跟许娘子学学怎么做吃食,也让相公和公婆喜欢。
也拿出个荷包来给了贞娘,贞娘甜甜的道了谢,又跟翠姐说笑了一会就告辞回了家。
纯哥年纪小,跟着三虎疯玩了一上午,累的口齿缠绵没说几句就睡了过去,贞娘给他盖上被子,自去收拾打扫屋子。
☆、178第二十八章
许怀安第二日到了家,看上去风尘满面,精神头却很好,跟杜氏说起此次去府学认识了不少同学和有名的鸿儒先生,很是受教,尤其见到了程教谕的老师沈安之先生,许怀安十分激动,沈安之当世大儒,学贯古今,乃当今天子的布衣之师,一手行草号称风墙阵马,沉着痛快,深得米芾形神,乃当世书法领军之人。
因为持了程教谕的一封手书,沈先生对他格外客气些,在策论上指导了几句,只这几句,让许怀安大有醍醐灌顶之感,当今天子乃军中将领出身,对吏治*深为痛恨,久有革新之愿,因此在策论上更加注重吏治改革的实用性,许怀安对“国用不足”和士风不正、吏治*一类事与天下士子一样久怀愤懑之心,他研习范仲淹在《奏上时务书》中说:“修辞者不求大才,明经者不问大旨。师道既废,文风益浇。诏令虽繁,何以戒劝?士无廉让,职此之由。其源未澄,欲波之清,臣未之信也。傥国家不思改作,因循其弊,官乱于上,风坏于下,恐非国家之福也。”在范仲淹看来,“今之县令循例而授,多非清识之士。衰老者为子孙之计,则志在苞苴,动皆徇己;少壮者耻州县之职,则政多苟且,举必近名。……以一邑观之,则四方县政如此者十有七八焉,而望王道之兴不亦难乎!”,与范文正一样,他认为“固邦本,救民之弊”必须首先“举县令,择郡守”,“慎选举,敦教育”,这样才可以解决“簿书不精,吏胥不畏,徭役不均,刑罚不中,民利不作,民害不去”等等问题。所以此次回来准备在家将历代吏治革新和治理好好研读一下,准备好好写一篇策论等下次再去顺天府学的时候请沈先生好好指点一番。
一面说一面还从怀里掏出给两个孩子买的芝麻糖、桂花酥,给妻子买的一只银质云头簪和一块姜黄色的三江布。
杜氏哪里懂得那么多,只是丈夫意气风发,愿意跟自己说这些,表明丈夫不嫌弃自己大字不识,还给自己买了布和簪子,她心里愈发觉得甜了,忙烧了水让许怀安洗个澡,又张罗了几个丈夫爱吃的小菜。
许怀安换上了米白色苎麻的便服,盘膝坐在炕上,看桌子上放了自己爱吃的杂菜烧肉,凉拌茄子,糖拌柿子,酱黄豆。贞娘给许怀安盛了暗绿豆粥,拿了两笼水晶汤包上来,纯哥儿早早坐在炕上,眼巴巴的等着父亲动筷子。许怀安先抱过纯哥亲了一口,夹了块肉给他,纯哥立刻高兴起来,兴高采烈的说爹真好。
贞娘白了他一眼:“小馋猫,谁给吃的谁就最好是不是?”
许怀安笑道:“纯哥儿还小嘛!是不是?”他十几天没见到儿子女儿,十分想念,见儿子女儿面色红润,都越发的出挑了,心里对妻子十分感激,招呼杜氏:“娘子,别忙了,先吃饭吧!”
杜氏擦了手,坐在对面,一家四口慢慢的吃饭,杜氏把女儿跟安府定了辣酱供应的事情说了,还兴奋的说:“相公,以后咱家的辣酱有了固定的销路,咱以后就不愁银子了,欠大哥的钱也能还上了,你考试的盘缠什么的也就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