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后悔药 倾杯索酒 4256 字 1天前

王妃出身高贵,家训严肃,最是看不得这样妖娆的狐媚子样,往日里许氏也总是在王妃面前装的严谨恭顺,此时王妃见了她这摸样,心里暗叹,还好这贱人要死了,不然长久留在镝儿身边,只怕不是好事。

她按捺住心里的不快,面上流露出一丝悲悯来,叹息了一声道:“玲珑,算起来你进府也有十年了,自静语去后,你一直兢兢业业的搭理家事,帮我主持中馈,原是没功劳也有苦劳的,可你居然起了歪心想害死鹏哥儿,那是你们小姐生的嫡子啊,是咱们王府的命根子,如此,我绝不能相容,玲珑,别怪我心狠,刘妈妈,”她面容一肃,挥挥手,身边的刘妈妈从袖管里取出一个碧色长颈的小瓷瓶来,递了过去。

“这是宫内的秘药,几滴就能让你走彻底,不痛苦,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静安王妃依然面带慈爱,可话里面的狠辣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若不愿意,让刘妈妈伺候你上路也可以。”

许氏将一只欺霜赛雪的手抵在腮上看着王妃,脸上笑容不变,看着那递来的瓷瓶,接了过来,随意在手上把玩了几下,淡然一笑道:“王妃,事到如今,您也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之所以要死,不是因为我要害鹏哥儿,不过是因为王爷要娶南屏郡主郭鸳而已,郭家现在是当今天子近臣,正是说一不二的时候,郭家知道我这样的姨娘在,是断不肯将郡主嫁过来的,王妃本来只是讨厌我而已,可为了小王爷的这门婚事这才要除了我,对不对?”

王妃脸色铁青,眼神阴森,半晌才涩涩的开口:“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哼哼,也好,你本就是玲珑心肝的人,爱做个明白鬼那就做好了,不错,就是为了这个,你也知道,咱们静安王府不过是因为老太爷跟着洪熙皇帝打过仗,用命救了驾,立了不世功勋,才被封了王,可这都是几辈子的事了,这些年,咱们曲家就没有人上过战场,没有军功,何来圣眷?镝儿的性子你也清楚,本不是仕途中人,这几年在外面招猫斗狗的,没少惹祸,前段时日就几次有御史参他行为不检,圣上不喜欢镝儿,我若再不想个法子让他地位巩固些,只怕这静安王的头衔被夺了也说不定。那郭家是当今天子的舅舅,圣上封了硕阳候,是圣上的红人儿,郭鸳若不是因为前面夫君死了守寡,也不会落到要来王府当续弦,玲珑,我知道这件事上,我们对不住你,可没办法啊,你就当为了镝儿,为了咱们静安王府的前程吧!”

这么无耻的话说的这么理所应当,许氏勾起一抹凉凉的讥笑,这就是理由?她必须死的理由?

她站起身,端端正正的福了一福:“王妃,可否让我更衣梳妆一番?”

王妃点点头,嘴唇嗫喏了一下,终于只是叹了口气,带着刘妈妈出去了。

许氏坐到妆台前,利落的将头发分了几股,梳了个小姑娘梳的双丫髻,头上什么装饰也没戴,她安静的坐着,看着铜镜中自己年轻美丽的脸庞,忽然苦笑了出来:“玲珑?什么狗屁玲珑,我叫贞娘,许贞娘啊!”

她叫许贞娘,八岁丧父,九岁时弟弟得了绞肠痧死了,母亲因为伤心过度竟然投河自尽了,自己被丧尽天良的叔叔婶婶偷偷带去外地卖了,十岁的时候被牙婆卖进了林府,从此成了玲珑。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了,明天就连玲珑这个名字也将消失的无影无踪,谁还记得她呢?

曲镝吗?那个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的男人,对每个女子都温存缠绵,在他怀里时,仿佛你就是他的全部,离开了,那份恩爱也就随之而去了,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曾动过心的,她为他筹谋,为他分析朝局,帮他结交一些有用的大臣,可渐渐的,她发现,她的付出只换来了他春风得意时几句甜蜜的夸奖,姨娘一个接一个的抬进来,通房一个又一个收进来,她是他的姨娘,她的管家,他的谋士,其实也不过就是他的奴婢而已,他最在意的永远是他自己的快乐。

这一次,她也不是没有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只是她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对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命运,都如此倦怠,如果自己注定是要被牺牲的命运,那么早点和迟点有什么分别呢?

许氏穿上了一件水粉色暗花织缎夹袄,重新挑开头发盘了桃心髻,插上了双鸾衔果金簪,取了些胭脂膏子用水晕了涂在面上和唇上,一张雪白晶莹的小脸泛着柔媚的粉红色,仿佛娇美欲滴的桃花。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只小瓷瓶,看了看,伸手拔下红绸裹的塞子,举到唇边,准备一饮而尽,她的手腕忽然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一个没留意,那瓷瓶竟然掉在了地上,她一愣,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站了一个穿着古怪的小姑娘,不过□□岁的样子,一张漂亮的脸蛋皱着,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按着肚子,气喘吁吁的说:“累死我了,好容易赶上了,我的天啊,那什么,你是不是叫许贞娘?”

许贞娘点点头,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做梦。

“顺天府顺义人,父亲许怀安,母亲杜大丫,对吧?”小姑娘按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边按边看,那东西四四方方的,还冒着莹莹的绿光,许贞娘有些胆怯的问:“你,你是什么人?”

小姑娘豪爽的挥挥手:“我叫铃铛,是地府的引魂使者,就是你们俗称的牛头马面,勾魂的。”

许贞娘脸色煞白:“你是来勾我的?那,那我现在把药吃了。”她往地上看,想找出刚刚被掉下去的药瓶。

小姑娘笑道:“错了,我不是来勾你的魂的,你老爹,就是那个那个许怀安,上个月帮阎君一个大忙,所以呢阎君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让我给你送一粒后悔药来,那个后悔药吧是我们地府新研究出来的药,可以让你回到你想到的任何时候,比如说你小时候啊,你少年时候啊,让你回到那个时候弥补你人生中遗憾的地方,对了,你人生有遗憾对吧?”

许贞娘下意识的点点头,遗憾,遗憾的事多了,如果可以她想回到有爹有娘有弟弟的时候,即使那个时候家徒四壁,可一家人可以在一起,那是多么高兴的事啊!如果可以,她希望从来没有被卖进林府,没有一天到晚看人脸色当奴才过日子,没有当妾,宁做穷□□,不做富人妾,如果可以,她希望来世自己可以平安的跟父母生活,嫁个憨厚老实的夫君,过着踏实安稳的生活。

铃铛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来,风风火火的说:“来吧,这个就是后悔药,我时间不多,这次是为了送几个人穿越才过来的,那边还等着我呢,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用害怕,吃了吧,味道不错,是草莓味的。”因为着急,也不管许贞娘是不是能反应过来,干脆直接就塞到她嘴里了,看那药被咽下去了,高兴的拍拍手:“好了,完成任务,闪身。”一道白光闪过,那小姑娘一下没了踪影。

许贞娘看着她消失,才反应过来,刚想开口喊,却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非常困倦似,慢慢失去了意识。

☆、第一章寒门陋室

许贞娘这一觉睡的很香甜,像漂浮在云朵上,舒服的简直不想睁开眼睛,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骚扰她,不断的拽着她的手,想托她起来,许贞娘嘟囔了一句,翻了身,打算接着睡,可那股力量不依不饶的在她胸上磨蹭,她终于被惹烦了,愠怒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不过两三岁,正在她身边磨蹭,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瘦瘦的,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脑袋上留着歪桃,穿着一件半旧的赭石色单衣,见她醒了,眨巴着大眼睛口齿不清的叫着:“姐姐,姐姐,我饿了,我要吃饭”

许贞娘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四周的景象让她震惊的无语,这根本不是静安王府的庄院正屋,四周是脏兮兮的墙壁,棚顶糊着泛黄的纸,显得屋内光线很暗,自己正坐在一个几块板子搭起的床上,被子是几块破布拼凑出来的夹被,窗子是早就过气了菱形格子窗,窗纸是最便宜的旧棉纸,厚的几乎透不进多少光线来,许贞娘脸色惨白,一脸震惊的样子大约吓着了孩子,一时竟忘了再哭闹了,傻乎乎的看着姐姐幽魂似的下了床,撩帘走到堂屋里。

堂屋里打扫的非常干净,事实上,这屋里基本上也没什么摆设,只有地上的青砖铺的还算平整,正中间是一张黑漆案桌,上面供着两块黑色的牌位,上面写着,先考许君羡之位,另一块是先母许陈氏之位,排位前面供着香炉。路边是一个粗瓷花瓶插了一束粉红色野花,倒开的郁郁葱葱的,看上去有几分生气。

许贞娘站在牌位前,愣了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冲进了厨房,用力搬开水缸上面的木盖子,踩了凳子往里看,水里映出一个小小的女孩身影,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小辫,小脸不大,一双清澈的杏子眼,小嘴微微张着,似乎非常吃惊。

许贞娘将手伸到眼前,那是一双小童的手,白嫩嫩的,细小的手指因为瘦弱似乎不及筷子粗。许贞娘忽然笑了起来,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那个小姑娘说的是真的?居然是真的!她真的回到了六岁的时候,回到了父母和弟弟身边。

弟弟,她忽然想起来,忙扭头去看,那小男孩正怯怯的看着姐姐,一根手指含在嘴里,不明白姐姐怎么一起床就哭起来了。

许贞娘笑了,招招手,让弟弟走到身边来,沙哑着嗓子说:“纯哥儿?”这是她唯一的弟弟许颂纯,三年后他死于一场绞肠痧,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前一天还跟在她屁股后面嚷嚷着要跟她出去玩的孩子,就那么铁青着脸色,有气无力的躺在母亲怀里,痛苦的嚷着疼,天还没亮,她哄着他说等天亮就带他出去玩,可弟弟终于没等到天亮,临死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喊她,姐姐,我好疼,我难受她分不清心里那痛苦的犹如撕裂似的疼,中间是不是有悔恨,她不喜欢领着弟弟玩,她讨厌母亲老让自己带着弟弟,她总是想办法赶走他。

他终于永远的离开了她,很多年里,她都常常在这样的噩梦中醒来,枕头都是湿的。

这一次,她决不让事情重来,她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读书、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纯哥儿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忽然把自己抱在怀里,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自己的衣服上,他瞪着眼睛不解的问:“姐,你怎么了?我我饿了。”

许贞娘擦干净眼泪,笑了起来,那笑容仿佛冲破雨幕的彩虹,光彩照人。

“是姐不好,姐都忘了,咱娘呢?”

纯哥儿做了个鬼脸:“娘去铺子买馒头了,爹今儿坐馆。你忘了?”

许贞娘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父亲许怀安还是镇上学堂里的先生。

许家原是顺义的大户人家,有良田千亩,镇上还有十多个铺面。许怀安是庶子,生母陈氏是丫鬟出身,出身卑微,性情懦弱,许怀安不大入嫡母的眼,许家老太爷好风雅,好古董名画,这两样喜好偏都是最烧钱的嗜好,许家虽然家大业大,也扛不住老爷子这么个玩法,没几年,许家的田产就卖了不少,后来许老太爷买画被人坑了,花了千两白银买了一副假画,生气窝火,一病不起,没半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嫡母罗氏请了族中的长辈主持分家,家产基本上都给了罗氏所处的嫡子,两个庶子和姨娘只分了两栋破屋和少许银子,就被赶了出去。许怀安原本是考取了童生的,他书读的好,本来很有希望考个秀才,却因为没有银子只好去镇学上做了先生,陈氏懦弱,但针线不错,绣点东西补贴家用,母子二人惨淡度日。

许怀安十四岁,陈氏托媒人想给儿子娶个媳妇,可许家贫苦,哪里有女孩愿意嫁,只好找了乡下的村姑,就是杜家的大姑娘杜大丫,说起来,这杜大丫也是命苦的,两岁时娘就死了,她爹杜老蔫续了个寡妇米氏,这米氏生性泼辣,进了门生了两个儿子,更看不上前面留下的两个孩子,杜大丫的哥哥杜大壮是个血性男孩,看继母百般刁难,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留下杜大丫给继母当丫头使唤,眼看着十六岁了,米氏看再留着就该被人笑话了,寻了媒人赶紧找人家,正好碰见许家找媳妇,出了五两银子的聘礼,米氏见钱眼开,立马答应了。

杜大丫进门见丈夫温润如玉,婆婆也和善,心里充满感激,伺候丈夫孝顺婆婆,操持家务,倒是个能干的媳妇,陈氏去世后,杜大丫又前后生了许贞娘和许颂纯姐弟俩,家里仅靠许怀安这点钱实在入不敷出,杜大丫的哥哥杜大壮正好回了镇子开了个木器行,给妹妹间壁出一角来让杜大丫卖馒头,每日能挣个五六个大子,好歹补贴下家用。

☆、第二章 重拾厨艺

许贞娘回忆了一下爹娘此时的营生,知道此刻许家正是家徒四壁的时候,她笑了笑,她回来了,一定能想办法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一定能。

她摸摸弟弟的脑袋,笑道:“等着,姐这就给你做饭去。”

她在厨房里一顿翻找,发现家里的米缸里只有小半缸糙米,面倒有两袋子,可那是娘用来做营生的,不能动,翻了灶上,锅里温着四个馒头,一个大粗瓷碗里是一些腌菜,估计这就是杜大丫留下给姐弟俩一天吃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