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天气,大雪。
贝莉儿今天醒得很早,她也说不清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兴奋。一醒来的时候好像没有任何从沉眠到清醒的过度,第一反应就窜入脑海中的昨天的问题。她往窗外看了看,雪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大。
她平生没有见过这样的雪景,下雨不是这样的,雨水也不会在地上留下这样的痕迹。树上的积雪更多了,墨绿和灰褐色开始被衬托成一种近似无声的黑色。贝莉儿趴在窗前看着,看了很久,外面的风吹来很冷,所以她套了一件外套。吹了一夜很干的暖气向外涌动,卷起屋檐下的雪花,一连串的将它们向外托着飘去。
屋下已经挂起了冰棱,好像因为有人住,屋子是暖的,就会这样。她惊叹着,又是拍照又是伸手去摸,手指摸在冰的尖尖上,久了不仅湿冷而且还有点黏乎乎的,拿下来搓搓手指头,都是冷冷的水。贝莉儿傻乎乎地试着舔了一口,当然不会有味道。
带的食物里有奶粉,她烧了开水冲两勺,和饼干一起吃就算是一餐。虽然厨房里昨天拎进来一些蛋和包装好的肉菜,不过她抱着那么点犹豫的心情想着:还是先不拆开吃吧,万一要原样拿下去,散开就很麻烦了,说不定也会影响二手卖掉。不过她又想这个能卖得掉吗?好像在这里虽然总是能看到那么几个中国游客,但是会买来做中国菜的就很少了。
她拿起工具出门,主要是一些融雪剂、锤子凿子什么的。这些东西拿在手上都觉得沉甸甸的。卢卡和中介都建议她在刚上山的时候试着做一次除冰作业,一个是她是单身女孩,力气小,做这种活一定要等雪小、冰雪还没冻硬的时候做。一个是因为人工除冰的费用很贵,而这在雪季又是一笔很难节省的费用,假如贝莉儿认为自己应付不来,她可以早做准备。
小木屋其实防雪措施做得还不错,不仅有完善的保温层,也有一个小小的阁楼隔离温度。贝莉儿需要按着上过的培训认真地按步骤一步步走。她有记笔记,这时候可以掏出来对。首先把卫星电话随时揣在套子里,挂在腰上的工具包里,然后爬上阁楼去看一看。阁楼很低矮,她也要微弯着腰,角落里不妨碍走动的地方可以放些杂物。用手电筒检查一下房顶有没有什么问题,然后穿上衣服去外面。
外面有伸缩楼梯,自带钉爪稳定架,扣在土里爬上房顶,屋子四边都有一个隐蔽的专门做好凹槽扣梯子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把梯子放在上面,单人作业。
外面冷得要命,贝莉儿出门前看了看温度计,零下三度。但是感觉山上比想象的零下三度更冷,还好树林里没有风,而且也还没有影响视线。在有限的印象里贝莉儿认为下雪是要打伞的,因为南方的雪通常都是半雨半雪,会弄得身上又湿又脏,而她现在在门口站了半天,看起来一点都不湿。最后犹豫着走下去,靴子陷入浅浅的雪中,干燥又蓬松,一踢就是一捧飞扬的雪花。
她觉得很好玩,一切都很新奇,腰上挂着看起来很职业的工具袋,穿着厚厚的冲锋衣走在雪里,虽然重量很重,而且等会儿还要爬房顶,她还是高兴得像个傻瓜。贝莉儿现在觉得自己是一个球,干什么都有点动作困难,但情绪高涨。她把梯子往屋顶上一架,固定好,摇一摇,然后把工具袋紧一紧,觉得自己像一头狗熊一样嘿呦嘿呦地爬上去。
她光是爬上屋顶这个动作就觉得出了一身汗,闷在厚厚的羽绒衣里,毛衣紧紧黏在身上。锤子好重,她半靠在屋檐上,用小扫把把还没冻硬的雪往下扫。飞扬的雪花像海浪一样向地上扑去,扫着扫着,就露出绿茸茸的房顶。
是的,这间小木屋的房顶长满了绿莹莹的草,人们专门在屋顶上放上草皮,不仅绿化,也有吸灰保暖,等等各种好处。就是冬天的时候草枯了些,被雪压弯了腰。很多已经结冻了,叶子上有晶莹的白霜。
雪还没有全冻上,好像只有小扫把派得上用场。贝莉儿回头看了眼五米高的地面,吞着口水紧了紧雪地靴,战战兢兢地爬上房顶。雪花是干燥的,非常好扫,最下面有些地方冻硬了,用锤子敲一敲就可以把雪层敲破,露出里面颤巍巍的透明的草叶。
一切都还算容易,贝莉儿就是觉得这是个力气活,以及她得注意把雪扫下去的地方会不会对。要是砸到门前的什么东西那可麻烦。所以她每铲一块雪,就要撅着屁股爬到屋檐边往下看。雪落在平台上,她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还需要铲雪的,把门口的积雪推开,清出一条小推车能走的路。
这项活花了很多时间,贝莉儿庆幸自己选的是最小的单人小木屋——40平大小,拥挤而温馨,又容易打理。她出了很多汗,不过她并没有意识到,就是一直想着肚子好饿,早上吃的太少了。这边的铲完了雪还有仓库,仓库几乎和小木屋一样大。她从这里爬过去的时候差点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屋顶上。
贝莉儿没有滚下去,反而坐在上面笑了起来。她没有戴防风镜,帽子捂在头上,嘴里喷出的都是白雾。树林在头顶上合围,参天的灰野,静谧无声。“啊——”她冲外面大声叫了一声,雪在空气中落下来,很远的地方有动静一闪而过,贝莉儿真的看见了鹿。
虽然她看不清楚,灰色的一团块块在灌木丛上跳跃而过。她相信自己看见了鹿的尾巴,它修长的腿和摇晃的屁股。她红着脸,眼睛晶亮地笑起来。
喘了几口气,她爬过去努力的把仓库上面的雪也铲完,全部都踢到房子底下去。然后她爬下来,抱着饿得咕噜咕噜响的肚子去煮饭——速冻的披萨和肉饼,塞进微波炉里,再打了一个蛋用葱油煮蛋花汤。
贝莉儿心情很好,尽管胳膊发着抖的酸痛,两腿也跟灌了铅一样,但是人就是会因为心情而激起格外的力气不是吗?她带上红酒,用小推车把食物运到了悬崖边。刚出炉的食物很热,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冒着腾腾热气,肉上覆满露珠。贝莉儿小心翼翼地坐在悬崖边上,看着广阔的山间,就着漫天的大雪吃她那顿中西合璧的午饭。
好像一个披萨加肉饼还是有点少,也或许是她今天的运动量太大了,尽管觉得吃饱了,还是肚子空空的,意犹未尽。贝莉儿用手边的雪擦了擦手,想着如果拿个杯子出来接刨冰好吃不好吃,可是她没有料到,所以没有买果酱……
她想着那个湖到底在哪里,试图斜着身体往下看的时候又一次听见了引擎声。几辆车从公路上开下去,看起来是要离开。贝莉儿想起昨天看见的那辆银色的车,那个银色的人。他的嘴唇鲜红,红得在她眼前晃。她想是因为雪太大所以要走吗?说也奇怪,看见别人也走应该自己也想走的,但是贝莉儿一点都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她愉快地晃着腿,又跑回去煎了一根香肠和一块披萨,而且真的拿了一个杯子来准备做刨冰。
她还带了ipad和蓝牙音箱,谢天谢地平板在这样的温度里还能稳定地放片,音响也能快乐地工作。她把酒杯放在远远的一边,用石头固定好,贝莉儿试着晃了晃栏杆,确定栏杆够坚固。于是她将两条腿穿越栏杆,这样地在悬崖边上晃着身体。
寒风吹来雪花,她拉紧帽子、围巾和手套,石斑鱼的声音在瑞士的大雪山间这样有趣地传扬开来。
贝莉儿用手机试着拍了张照,找风景的时候难免会看到上面那栋别墅。别墅并不能看见全貌,被山壁挡住了一半,只能看见前半部分的一点点,看见它有三层楼,美丽的砖红色,鹅毛落在红色上,轻轻地浸染。贝莉儿不知道“私人领域”可不可以拍照,她想应该可以的吧?她觉得那里好像有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打开了照相的放大功能,透过屏幕,她看到了那个银头发的人,小小的,站在拉开了窗帘的落地窗前,在朝她这个方向看。
啊,贝莉儿很听话的,卢卡告诉她“不可以穿颜色太浅的衣服”,她买的羽绒服和帽子和围巾都是暖洋洋的橙红色。
那个人没走吗?她朝那边招了招手:“嘿哟~”
也不知道那个人听见没有,好像这样真的好丢脸。她摸了摸鼻子,决定还是故作正经地拿出卫星电话等中介的联系。
不过一直到她看完了一部电影,冷飕飕地抱着东西跑回去电话也没有来。她按着说明书看了看,原来是没有信号。今天信号就断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贝莉儿一点也不担心,挥着铲子去铲雪了,音响在平台的屋檐下放着,用最大声的功率放着歌。山林非常寂寞,也非常快乐。不管怎样,贝莉儿现在觉得自己很享受这段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总还是要回到城市中去的不是吗?
那天晚上信号通了,不过贝莉儿笑着和中介说:“我不打算回去啦!”
“good。”中介在电话那边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下次打来的时候,就要祝你圣诞节快乐了,莉莉!”
对呢贝莉儿才想起来,下次打电话来是22日,就要平安夜了。她说:“ok,thank you!”
然后,她挂了电话,扑到床上,就沉沉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大雪玛多多出场!
莉莉出门捡玛多多!
恩我要思考一下玛多多为啥出门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概就是出门求救或者出门散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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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我在思考这篇文改什么名字
开始觉得这个名字变成现代版就难听了
但是山间遇难日记感觉很不好的样子。
有谁有提议吗?【期待脸】
第4章 12月18日-19日
12月18日。
即使做了留下来的决定,贝莉儿发现这也没想象中这么容易。雪越来越大了,中介赶着找人把剩下的半个月油送上了山——这是为了之后着想,瑞士的气温非常稳定,即使冷气团走后气温也升得有限,雪不那么容易化,所以这种大型物资得趁雪没有积得很深之前赶着送上来。
她穿上羽绒服,带上帽子、围巾和手套,带着滑雪眼镜(防风镜在这种大风雪中反而不如滑雪眼镜好用),艰难的顶着风走到约定好的那个中转点去接货。树林里的风没有平地那么大,雪下下来的时候好像漫天的……贝莉儿有一瞬间觉得它们是满头满脸的泡沫塑料,糊到脸上,冰冷。
她结结巴巴地比划着问那个帮她把油桶送到仓库里摆好的大块头男人:“会……雪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