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燎原站在行李架旁,鬼头鬼脑地观察爸爸。
曲大江坐在床尾,没好气地看他,极低声地说:“曲燎原,你妈可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别跟她胡说。”
“……”曲燎原点了点头。
卫生间里传出冲水声。
曲大江伸手指了指儿子,说:“回家我再收拾你。”
等宋野从学校回来,一家四口去吃兰芳园,内地的暑假才刚开始,游客还不算太多,排队也没排太久。
曲家爸妈都还是一派乐乐呵呵的样子,言谈间不时就表达起为两个孩子终于毕业而高兴的心情。
可是曲燎原就明显是和平时不一样,不怎么说话,埋头吃东西,吃得还不多。
妈妈问他:“怎么了?平时堵你嘴都拦不住你说废话,今天这么安静?”
曲燎原支支吾吾地说:“我那个、嗯……我没有睡好。”
宋野点了葱油捞丁,他不爱吃上面铺的炸鸡排,夹了给曲燎原,这纯粹是习惯性动作。
“别给我,我不吃你的。”曲燎原又夹起来,扔了回来。
“???”宋野莫名其妙地看他。
曲燎原躲闪着宋野的目光,低下头喝自己的奶茶,总觉得爸爸在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和宋野。
吃完饭回到酒店里,高秀月就催着曲燎原回去睡,两个男孩就回去另一个客房,在走廊里,曲燎原别扭地贴着墙走,和宋野之间离了足有一米远。
到开门的时候,他才敢回头看,然而爸妈房间门口早没人了。
“你到底搞什么?”宋野问他,“我回学校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睡一觉就翻脸了?真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
曲燎原对他怒目而视,刷卡推开门,道:“别废话,进去!我要跟你说正经事。”
宋野以为他记恨下午的事,进门还逗他,背着手,得意洋洋地说:“哟呵,现在摆警官架子了,不是下午求哥哥放过你的时候了?”
“你给我闭嘴吧!”曲燎原把门一摔,怒气输入全靠吼,“还说!还说!还说!!!”
他是真的要气炸了,把爸妈敲门,他开门没穿上衣的事讲了,扒着t恤领口给宋野看,道:“我说你才是属狗的!怎么逮哪儿咬哪儿?我爸看见了!他全都看见了!”
宋野:“……”
曲燎原吼了几嗓子,颓了,道:“现在怎么办?”
宋野冷静道:“曲叔怎么说的?”
“不让我跟妈说,说她什么也不知道,还说回家要跟我算账,我都快被他吓尿了,你都不知道,我头一次发现我爸有那么可怕的一面。”曲燎原原原本本说了。
宋野大感意外,略一想,道:“那听这意思,曲叔不是今天才知道,他应该是早发现了吧?”
曲燎原这半天脑子里都是乱的,被他一提点,再回想曲大江那一连串反应,的确不像是今天才忽然发现儿子和养子在谈恋爱的表现。
高秀月爱唠叨,有事没事都要挑曲燎原点毛病说上一说,动嘴皮子居多。
曲大江平时脾气是很好的,老婆说什么就在旁边无关痛痒地帮两句腔,偶尔也会帮曲燎原打些小掩护。
但是曲燎原中学以前因为调皮捣蛋而挨过的揍,都是曲大江动的手,高秀月反而是会拦着不让揍太狠。
曲家父母在儿子的成长路上扮演了截然不同的角色,分工异常明确。
“你说我爸会揍我吗?”他问宋野,“他说等回家就收拾我,是要揍我,还是……”
他没说出的后半句,他和宋野都明白,曲大江说的收拾,要么是揍他,要么是拆散他俩,要么是既揍他同时还要拆散他们俩。
宋野难得一见的,也露出了茫然,思索无果,最后说:“我也猜不出曲叔会怎么做。”
他和高秀月自然是感情很好,双方都很直接地给与了对方足够的好意和好感,他们之间的关系,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和晚辈之间的最完美关系。
但他和曲大江的“父子”关系就比较难形容,这几年的相处是很和睦的,可是总像是有一层无形的隔膜,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宋志国好好的活在人世间,并且宋志国和曲大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父亲”——特别是在曲大江的个人认知里,宋志国在各方面的优秀程度对他本人是降维打击,而宋野和宋志国在某些方面又是非常像的,这让曲大江没有办法把宋野当成一个简单的晚辈看待。
如果率先发现宋野和曲燎原在恋爱的是高秀月,宋野现在马上就能想出相应的对策,从感性层面和理性层面出发的无数个不同计划,na、b、c、d、e……这些年里他已经设想过很多次。
偏偏事与愿违,这么不巧,先发现并且摊开说的是曲大江。
居然是曲大江。
这简直像是个bug,宋野也是到现在才发现,他自己也几乎就没有想过,出柜路上还有曲大江这一只拦路虎。
他甚至觉得这个走向很不合理,说:“曲叔会不会是在诈你?他说的真是这件事吗?你确定没理解错?”
曲燎原坐在床边,双膝分开,两手分别放在腿上,坐得像在学校里开会一样端正,表情凝重道:“虽然我不是专业学刑侦的,怎么说也在基层实习过好几个月,大三还上过审讯技巧课,我爸有没有在诈我,这个我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宋野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走了两圈,顿足说:“曲警官,我现在慌得一比。”
曲燎原一愣,道:“你别!我还等你出主意,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都慌了我要怎么办啊?”
他这么说着,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要说服爸爸接受他和宋野恋爱,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完全实现不了的事,首先……其次……
“毛线主意,我现在没主意。”宋野站在他正前方,微微皱着眉,说,“曲叔会把我赶出家门吗?”
曲燎原心想:再次……最后……
宋野抿了抿嘴唇,道:“那样的话,我就又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