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2 / 2)

曲燎原道:“你也是。”

十点半,外面吹了熄灯哨。

宋野也听到了,道:“睡吧,军训会很辛苦的。”

离开关近的舍友关掉了灯,曲燎原在黑暗里揉了揉眼睛,说:“我有点害怕。”

宋野初时以为他是说害怕军训,刚想再给他加油,忽然明白他说的是害怕什么。

宋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面前的行李传送带开始滚动,嗡隆嗡隆,像轧在他的心上。

曲燎原从来都乐观到几乎不可理喻,终于也在这场残酷的道别后,对千山万水的距离和天长日久的分离,产生了恐惧。

但他的这恐惧,让宋野产生了一种被珍惜的幸福感。他在曲燎原感受过爱和崇拜,但这种被珍惜的感觉,是他在曲燎原这里,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曲燎原也在珍视他,害怕失去他。

宋野把行李箱从传送带上拿了下来,是那个两人为此还争执过的黑色箱子,它的颜色其实非常漂亮。

“我也害怕,你怕的我都怕。”宋野把手机的话筒朝唇边压近了些,道,“可是我爱你。”

1950公里外的北京。

曲燎原道:“我也是。”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里,早五点半到晚十点半,除了常规训练外,还时常会有突击项目,训练强度也逐日递增。

第二周,木樨地校区就有两位新生先后退学,一位身体受不了高强度训练,一位是不服管教,被劝退了,但这两位都不是治安区队的。公大以专业为单位被叫做“区队”,例如刑侦一区队、刑侦二区队,木樨地治安学法律方向专业人数较少,只有一个区队。

另外虽然还在坚持,但每天被教官和中队长冠以“没断奶”、“妈宝”称号的新生,简直不计其数。

而2009界治安区队新生曲燎原,由于开学被哥哥送学,和哥哥道别以至于耽误了参加迎新大会,上交手机前一晚和哥哥打电话、第二天两眼肿成两个核桃,开始军训后又数次找中队长申请想打电话给远在香港的哥哥,还因此被罚了好几次,两次水坑战术,一次负重五公里,一次军姿三小时。

于是他被治安区队中队长钦赠了一个别致又有名的称号,“哥宝”。

第134章 热血坚持与暮鼓晨钟

起初, 区队里有些同学和曲燎原不熟, 看他天天被中队长教训, 也难免对他产生了一点成见,认为他大概只是个成绩好、其他都不行的花架子。

但等相处的天数长了,大家对他的为人有了一定了解, 知道这位学霸没什么心机,有事都表现在脸上,除了传说中的“哥宝”, 他其实在训练中是很认真的, 连每次受罚也都是一丝不苟地按照中队长的要求去完成,并且不管是训练还是受罚, 无论什么任务,他都从来没叫过苦。

论身体素质, 即使是在人均身体素质不算过硬的治安学专业里,曲燎原的体质也只能算中等, 可是做任何训练项目,他都会往前冲。日常训练就不说了,有些例如绳索攀爬的挑战项目, 单是看看, 就会让没经受专业训练的新生们觉得十分恐怖危险而纷纷退缩,类似这样的时候,曲燎原也总是愿意举手第一个上去尝试,毕竟没练过,中途失败, 被悬吊在半空中,还被绳索拖甩着转了两圈,放下来后他直接吐了。

但是到了下一次,他还是会举手。

会报考公安大学的学生,心中向往的正是这样的热血与坚持,几次下来,曲燎原赢得了不少同学的尊重和认可。

还有就是舍友的一点功劳,与曲燎原同宿舍的金晓旭和尚扬,在其他对曲燎原有所误会的同学面前,替他解释过很多次:“他哥哥也今年高考,去香港大学了,人生地不熟的,他担心才老想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才不是张罗汉说的那样。”

——张罗汉,就是叫曲燎原“哥宝”的中队长,是他们治安班的班主任,真名叫张罗,二十九岁的三级警监,因为人长得严肃,行事作风也很严厉,个子高大,在训练场边上一站活像座人形小山,骂人的时候气吞如虎,新生们都有点怕他,私底下还给他起名叫“张罗汉”,形容他凶神恶煞。

“张罗汉就是专门针对你,”在曲燎原又被罚了军姿三小时后,尚扬为他抱打不平起来,道,“又不是只有你去找他说想打电话,怎么就你受罚?还罚你好几次了!”

曲燎原一进宿舍就直接躺在了地上起不来,休息了半天才缓过来,四肢都好像废掉一样麻木。

金晓旭道:“你别废话了,帮忙把燎原扶到床上,地板不能睡,明天起来浑身疼。”

“你现在不疼吗?”尚扬道,“自从开始军训,我就没哪天不浑身疼的,真希望张罗汉赶紧劝退我,一天都不想在这儿待了。”

嘴炮归嘴炮,他还是和金晓旭一起,把曲燎原从地下搀扶到了床上。

金晓旭又帮曲燎原拧了条湿毛巾,曲燎原接了道谢,把毛巾蒙在脸上,说:“也不一定……可能就是我找他找得太多了。”

这话他自己也不太信。

中队长似乎是因为他第一天迎新大会就迟到的事,对他有了糟糕的印象,后来许多举动都像是故意在为难他。在他受罚之前,找张罗中队长申请打电话的人不在少数,除了某些家里委实有特殊情况的被批准了,其他也都是被骂几句,中队长把他们赶回来就算了。

偏偏曲燎原去了以后,就被他严格执行了处罚。

曲燎原也感觉张罗好像是不太喜欢他,但打电话这事只能找中队长申请,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一次又一次,次次不被批准,还次次都被罚,罚完了他还会再去,导致张罗越来越不喜欢他,这简直是个恶性循环。

上一届那位学长任小凯一早对他说过入学生存要义第一条:“军训期间不要引起各位队长的太多注意,尤其是你们自己的中队长,今后四年的生杀大权都在他手里,小到周末打条出门,大到将来毕业,一被他注意到,你这四年可就难过了。开学你就知道军训有多辛苦,而万一你在中队长那里挂了号,往后的日子就都跟军训差不多了,切记切记。”

曲燎原本来牢记着,现在这情况,也不是他本来的愿望。

训练的辛苦和他心里的苦闷比起来,几乎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他既不怕疼,也不怕累,并且现在这样的训练内容和强度,实现的正是他对军警制服及纪律部队的自儿时起的梦想,他是能从苦累中体会到巨大幸福的。

对宋野的想念就不是这回事了,他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宋野在那么远的香港,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担心宋野融入不了新集体,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边学习生活,没人陪他玩,怎么办?

还担心宋野只会说普通话和英文,不会说粤语,万一遇到文聪说的那种不讲道理的当地人,要欺负他,也没人能保护他,又怎么办?

曲燎原最后的担心,是宋野在香港一切都很好,很快融入了新环境和新集体,交到了新朋友,在新生活里如鱼得水……时间久了,也就渐渐地不再需要他。

他俩从来没有过的这种分离,远隔天涯,无法触碰,连对方在做什么都无从知晓。

这也让曲燎原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矛盾,他既希望宋野一个人也能开心快乐,又怕宋野的开心快乐和自己没有关系。

如果让从前的曲燎原来说,这种心理很不健康,做人不能这么小心眼。现在的曲燎原开始明白,恰恰是这种“不健康”和“小心眼”,才是爱情不可或缺的特质,让它与其他感情的美好显得有所不同。

军训过了一大半,曲燎原的“哥宝”病有了好转,起码他不再动不动就去找中队长申请打电话,倒不是不想打了,而是知道怎么求也没用,还总要被罚。

而且每天训练完以后也真的很累,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训练任务越来越重,体力透支严重,加上整日还要撕破喉咙地唱军歌、喊口号,到军训最后的几天,包括曲燎原在内的许多人都哑了嗓子,偶尔同学间想说点事,还要打“手语”才能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