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停并没当回事,离男人站得远了点,自己去放水。一面放,一面漫不经心把目光抬起来,在男人走时下意识往那边一扫。
他这一眼只看见了个侧面,瞥见了点鼻梁的影子。还没等他觉出熟悉,男人已经朝着镜子走去,微微弯下腰在洗手池中冲洗。
杜云停盯着那个侧面看了一会儿,忽的匆匆忙忙把水龙头塞回去,也走上前去洗手。
他抬起眼时,在镜子中和对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男人眉眼冷淡,与大部分帅哥一样,有一个高挺的鼻子。那股子显得禁欲而高冷的气质多来源于他的骨相,眉骨微高,眼窝深陷,显得不近人情,眉头上轻轻浅浅的痣多少冲淡了些,给了这张脸点柔和的意味。
他倒像是只简单看了镜子一眼,随即又重新低下头去。杜云停当机立断,并不给他移开目光这个机会,倒一瞬间显示出了几分醉意,一下子将水管开大了。
水花四溅,星星点点,溅了他和身边的男人半身。男人的眉毛微微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青年却已经凑了上去,神情显得有些慌张。
“不好意思……”
7777一看,简直要爆粗口。
这人是什么时候把自己脸都弄红的?这会儿顶着一张红晕遍布的脸,眼睛里头噙着水,倒真跟醉了似的。那一双手表现的也像是醉了,拽过一大团纸巾,极不稳当地帮男人擦着,手顺着男人脖颈一路往胸膛上去。身子东倒西歪,几乎要靠在上头。
纸巾被攥在手里,偶尔触碰上去的便是手指。男人身形微微一晃,却并不吭声。
“……啊。”
7777忽然听见宿主的声音,那么轻软,跟含着奶糖一样,浓浓浅浅浸透了春情,含糊道:“这儿也湿了……”
他松开擦上头的手,满满蹲下来,细致地去擦皮带下头那一块。
男人嘴唇忽的一抿,脊背更直了些。
7777刚刚瞧见了,是杜怂怂故意把手上水往上头甩的。罪魁祸首此刻表现的却像是刚才全出于无意,蹲着仰起头时,眼睛里头水雾朦胧,还迷迷糊糊冲着男人一笑,干净的几乎能从脸上攥出水来。
别说是顾先生,连7777的心里也是猛地一跳。
真是要了人命了。这股子劲儿……
他擦得那么轻缓,忽然手腕被人握住。男人将他整个儿提起来,好似轻轻吸了一口气,道:“不用。”
杜云停两颊潮红,仍旧望着他,“先生——我得赔您一件新的。”
“这是水,”男人淡淡道,“很快就会干。”
杜怂怂拉着他,不叫他走,“我总不能让您穿着这个出去……”
才怪,我总不能就这么放你出去!
“我得赔您。”
男人唇角好像含了点笑意,但不等杜云停看清楚,这一点笑意便瞬间蒸发不见了,“无需。”
卧槽,不上当。
杜云停简直要急死了,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
他这会儿几乎是几辈子的功力全都使上来了,站都站不稳,一个劲儿往顾先生身上靠。手拽着对方,不由分说在他手心里画着,“您……好歹给我一张名片……”
顾黎的手忽然间一顿。他眉头稍稍挑起来,像是遇着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身上的人。杜云停装着醉鬼,实则眼巴巴地看着他,跟讨食的小狗一样。
男人颔首,道:“名片?”
杜云停大喜,忙摊开掌心。男人看他一眼,却没给他名片,只拿出一根钢笔,在他的手心里龙飞凤舞写下一串号码。
“这个。”
杜怂怂问:“这是您的工作号码?还是……”
顾黎道:“私人。”
杜云停忙把手握紧了,心里头呼噜噜往上蹿的全是欢喜的泡沫。他瞧见男人转身,干脆跟了几步,走上去,正想着和对方再说两句,却瞧见自己的包间里头走出来个人,正是段总。
段总这会儿喝高了,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他来,干脆自己出来找。他已经把刚才那奇怪的触感忘了个干净,只瞧着杜云停格外鲜嫩的脸心痒痒,迈着步子朝他走来。
“小斐,怎么去了这么久——该罚。”
他喷着浓重的酒气朝着杜云停走近,不由分说就要伸手来拉他。
“走走,再进去喝几杯。你再多喝点,我还能追加投资,里头的人也能加戏——你说加多少,都加!进去!”
他已经五十多了,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挺着个格外圆润显眼的肚子。头上的头发也逐渐稀疏,顶着个地中海头,就像颗少毛的猕猴桃。杜云停这会儿遇着个顾先生,便不耐烦再应付他,只向着顾黎身边靠。
顾总醉醺醺,看着他的目光像是从腥臭的沼泽里头爬出来的水蛭。
“小斐啊……”
杜云停干脆停在那儿了。他心里头转瞬便升腾起了个新的主意,转而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边人,许是由于担惊受怕,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他低声请求:“这位先生,请您帮帮我……您能帮帮我吗?”
顾黎没有走,事实上,他也不会走。杜云停的手牢牢攥着他的袖子,跟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眼睛里头饱含的都是惊惧,这惊惧甚至让他脸上的醉意都淡了几分,只剩下害怕,匆匆躲避着那只伸过来的手。
顾黎眉头蹙的更紧。即使知道眼前人不过是装的,他也无法接受这人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伸出手,果断地阻绝了段总和面前人之间的距离,将青年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把拉去。
想要的小美人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摸不着,段总的脾气一下子起来了,声音里也含了怒意,“你干什么?——你是哪位?”
顾黎并不曾回答他,倒是走廊上的服务员远远地听见这边的动静,到这儿一看,瞧见顾黎的脸,唬了一大跳。这位是他们老板的朋友,本身也相当有地位,得罪不得,他满脸堆着笑,忙让人上来劝阻,将段总搀回包间里去。段总如何会乐意,他也算是平日里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如今就想要一个小小的经纪人居然都这么困难,反手一推,嚷嚷道:“你们干什么?不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服务员赔着笑脸,小声与他道:“段总,我当然认识您——可您可能不认识那位,那位是顾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