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火(一)(1 / 2)

建章夜火 孔乙己 2201 字 17小时前

我又做了熟悉的梦,梦见熟悉的江畔长道,我又与谢璐偶遇,她一袭雪衣与素妆,却满面戚容。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一路走过,等我又怅然想回头,最后再看她一眼,她却忽然飘到我面前,告诉我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那个孩子从她捂住小腹的手下爬出,正要扑向我,而我毫不留情地丢下她,转身逃开。她却在背后连声质问,你不爱我了吗?

爱?没有,从来没有。

你骗人,不是这样的!你看看啊,她是你的孩子。

不是,我不爱她,我不相信。

等终于甩下谢璐,她的丈夫也来找我,告诉我同样的事,谢璐怀孕了,孩子是我的。而我把他胖揍一顿,边骂他不负责任。我故意往他脸上捶,捶得血肉模糊,似乎唯有如此,才不至于误会口中的话是在骂自己。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却觉揍他的事没有做完,一拳比一拳砸得更重。事情诡异地弄反了,我偷他的妻子,该是他揍我才对。意识到这点我才终于拔腿离去,抬眼时,却见谢璐正挂在天边对我笑,夸我打得好。转眼,她笑盈盈搂住我的脖子,再不提孩子的事,我心有余悸地被她揽着,亲吻,继而从绵长的吻里,坠进那间熟悉的居室,缀满蓝紫花片的池塘上,她捧起我的脸问,你们男人怎么看待唐璜?

此言一出我才看清,眼前之人不是谢璐,是雪柔。一阵风过,她又浑身赤裸地趴伏在一片莲叶上,乳肉被压进叶上的褶皱。像搁浅的人鱼,一如初见时的一顾。她说,她想起高中时恋慕的少年,一手好字能诗能文,放在今天,似乎怎么看都有点迂腐,这个人,这样的爱好。

那何妨呢?能被喜欢就意味着不过时。我边答,试图靠近她,她翻身一躲,底下变成一片漫流的金沙,涡旋下陷。她骂我是男人中的娼妓,故作深情,在无数女人间骗取青睐,以此显得像个男人。可你不行,因为不像才想装得像。这才是事实。

是她对我毫不怜惜,她把我当成玩具。我想爱她,可玩具不该有心,这样会把一切搞砸。空留我在原地无能吼叫,雪柔已借沙势游回海里。空中阴云遍布,只在日光边缘破开一道微明的裂口,叹息般轻薄的浮光从中透出,那里有个温柔的人也在我辩护。温柔得让人心碎,连我自己都说不出如此偏袒的话,一生只做一件事、只爱一个人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是吗?谢璐打着纸伞从狂风暴雨的海上走来。她问我,在你看来,区别一段纯粹的肉体关系和精神出轨,最关键的标志在哪?这是我曾问过她的话,那她闪烁其词地答,既没有纯粹的肉体,也没有纯粹的精神,情既相逢必主淫。可此刻的她已似全然忘却此事,不再像她,她是问讯握权的阎官,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女孩也附在她身上。

舌吻。我答。对于不够亲近或不愿亲近的人来说,很是冒犯。

她走至我身前蹲下,再次捧起我的脸,那镜花与荷风,你会选谁呢?

叁岛。

必须二选一呢?

荷风,我喜欢他的笔名。

雪柔骤然合了伞,气急败坏地丢在我面前,拂袖而去。谢璐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怅然若失地向前走,不远就遇见那个为我辩护的人,她站在倾溜水帘的檐下,一眼看穿我心底的百般委屈和困惑。她抱住我,任由我埋在她胸脯间,边拍着我的背,娓娓道来,爱情不都是这样吗?一方不断迁就另一方;谁更在乎,谁更离不开谁就输了。总以为忍忍就会雨过天晴,最后只是习惯忍受阴云密布的天气。变成孤身一人更糟糕,最开始不就是为了逃开孤独吗?纵是过日子,也需两人搭伙,独木难支。

我在她柔婉的语声里睡意昏沉,似乎又变回曾送给谢璐的小陶人,哀怨地躺在她怀里,叹着绿叶成阴子满枝。她说这就像灯草和尚,闲时变小藏入袖中,夜里需要时变大成人形。她喜欢我,至少我让她虚幻地感到自己还年轻。但凡她还需要我,我就能留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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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卷地的雨却将我与她隔开,聚流一处的雨溯回旧年,那时也有人对我倾吐类似的话,满身雨痕与泪痕,远没有这般平静。她的哭诉和抱怨,似暴雨般无穷无尽:

这本就是没得选的事。半途又突然换一个人卷土重来,从零开始一点点磨合,哪还有那样的精力。都这么大的人了,谁想将爱情当成人生的全部啊!可是已经耗费的东西——青春、激情、信任,回不来了。它们不是草木的种子,不是无处不在的水,是火,仅有的燃料烧完,再也没了,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