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烟羞愧之余,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口中赞了王居士一心研究药草,这才使得这个办法能够种植药草,是王居士之功。
王居士见阿烟平易近人,分明有大功却并依旧谦逊,越发的敬佩,便有心要好生为阿烟脸上伤痕,帮助她恢复容貌。
王居士看了阿烟以前的药方后,命马上停了,他重新开了方子,方子却用的也不是什么珍惜药草,而是极为寻常的几样东西。
第一个是蚕茧,第二个则是仙人掌。原来这一次阿烟脸上留下痕迹,其实都是瘟疫在体内造成的热毒散发向外,最后淤积在肌肤表里而造成的。
蚕茧性甘,温,无毒,可以治消渴,反胃,疳疮,痈肿,当下王居士的办法是烧灰酒服,同时取一部分放在水中烧煮,之后用其蒸汽熏蒸患处。
而仙人掌呢,味淡性寒,能够消肿止痛,行气活血,祛湿退热生肌,此时王居士的方子是将外皮捣烂,敷在伤处。
这个办法实在是没什么复杂的,通俗易懂,开始的时候随行的御医还颇有些不服,想着这样就能让夫人恢复容貌吗?可是既然这个人是公主驸马带来的,又是将军和夫人都信服且敬重有加的,他们也就没敢多说。
而阿烟遵照王居士的吩咐用了这个法子后,不过三五天后,便觉得脸上痕迹仿佛有减淡的样子,当下心中大定。王居士那边说要坚持月余方能彻底消除红痕,阿烟自然是遵从。
这边阿烟肌肤开始逐渐恢复原来的样貌,萧正峰糯糯等也都放下心来。
阿烟心里牵挂着沈越,这桩心事怎么也放不下,恰好这几日糯糯来跟前,偶尔间提起沈越的事儿来,却是又说了小妾流产公主请罪的事。
她听了后,不免越发震惊。
震惊之余,她坐在那里,平心静气将这些年沈越做的事儿说的话都过了一遍,细想之后,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地在心间成形。往常都是身在其中不得窥全貌,如今腾出身来纵观他这半生,忽而便体味出了什么。这事儿想来匪夷所思,可是依着沈越那个偏执的性子,若自己猜的没错,倒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这些年沈越的行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若是如自己所猜,那竟是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她细想之下,越想越觉得可怕,一时之间后背都是冷汗,湿透了衣衫。
这一日因孟聆凤带了糯糯和二皇子出去玩耍,萧正峰则是忙于视察宣阳一带民生恢复情景,便顺便监督视察下秋收。阿烟看院中无人,知道沈越还在,便赶紧命人将他唤来了。
沈越过来的时候,却见阿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般脸上狼狈不堪的情景了,疤痕淡去,她多少恢复了昔日的容貌。
沈越行礼。
阿烟从他进来后就一直盯着他看,此时看他神情清淡,便温声道:
“越儿,你做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
沈越却是并不在意,淡笑。
阿烟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越儿,咱们真得不能好好谈一谈?”
沈越挑眉:“夫人,难道越儿不是在和夫人好好谈一谈吗?”
阿烟捧着茶盏,氤氲的茶香在鼻端萦绕,隔着这热气,她有些看不真切对面那个清俊的男子,微微眯起眸子,她扬眉道:
“我只问你一句,当初到底是谁杀了我?”
对面的沈越乍听到她提起这个,眼睑微动,随即垂下眼睛,缓声道:“难道夫人还要记着上辈子的仇恨吗?”
他停顿了下,淡声道:
“夫人,我说过,是我的生身母亲所杀,我纵然想为夫人报仇雪恨,可是总不忍心亲手弑母,求夫人宽容。”
话音刚落,他听到茶盏轻轻扣在桌子上的脆响,再抬头看过去时,便见阿烟忽然起身,来到了他面前,唇间隐约泛着嘲讽的笑。
猝不及防间,她狠狠地给了沈越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沈越都愣了。
他白玉一般的脸上凸显出一个红色的掌印,就那么有些狼狈地望着阿烟。
阿烟望着这个前世至亲之人,紧咬牙,豆大的泪水就那么落下来:
“越儿,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
她打过沈越的手肿痛的厉害,打在他脸上,也是痛在她手上心里。
这一巴掌,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以至于现在她几乎无法抑制住地浑身颤抖。
泪眼模糊中,曾经沈越说过的话犹在耳边。
“十年温柔,红袖添香,我们夫妻和睦……”
“婶婶,是我愚钝无知,错估了人心,这才连累了婶婶……”
“这辈子我总是要娶她,陪她一生……”
如果说之前的她没能参透这些话的意思,现在却是在沈越的孟浪和荒唐之中渐渐地明白过来。
阿烟咬着唇,仰起脸,凝视着沈越。
沈越的手轻轻抖了下,不过眸中依旧是平静淡漠。
阿烟忽然想起,上一辈子,那个从少年之时便被自己养在市井之间,后来远赴燕京城,踏入皇室贵胄之地的沈越,后来到底成为了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他面对的阿媹公主,不是今日这个失去了母亲教导又自小被他骄纵养坏了的阿媹公主,而是一个固执坚韧地从十三岁一直等到了二十岁的受尽宠爱的金枝玉叶。
以沈越的聪明,十年时间都没能查出自己被杀的真相,这其中的原因,如今看来是不言而喻了。
沈越看着泪流满面的阿烟,颤抖的手缓缓握起,他深吸口气,后退一步,逼着自己低下头去,恭声道:
“夫人认为,沈越骗了夫人什么?”
阿烟却哭着走上前,伸出胳膊将身子微曲的他紧紧抱在怀里,就好像抱一个小孩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