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种的多元化也成了安西这一片土地上的另一大特色,相较于中原的长安、洛阳,人们往往对高鼻梁、蓝眼睛,只要是不同于唐人外貌特征的一种异族印象,在安西等地是完全不存在的,这里不论是哪个人种,都开始渐渐的在内心的深处,在骨子里接受汉文化的传承与文明,并且因为安西的富裕跟繁荣,而因此感到自豪。
在安西从来没有哪一个人种不认为自己是唐人,每一个进入安西安家立业的异族,如今都以能够说一口大唐官话而自豪,但安西的区域性语言文明,在当地依然还是主流。
在李弘看来,李贤忧心的问题根本不用担心,传统文化的开枝散叶,并不是完全的在形式上取缔所有文明的存在,而是在思想上形成对大唐、对华夏民族的认同感更为重要。
兄弟两人在书房里足足谈了一上午的话,但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即便是连贞观殿里现在,因为李治病重的缘故,而聚集了多大数十位的史官,也没有人能够亲自记载下,彼此争斗了多年的皇家兄弟两人,到底谈了一些什么。
但每个人也知道,李贤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神色是轻松的,虽然带着一丝丝的惆怅跟若有所失的表情,但总体上李贤走出贞观殿,再次一头钻入漫天风雪中时,他的步伐很轻快,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如释重负感。
中书、门下、宗正寺三个衙署,在李贤离开后的不到一个时辰里,就联名向陛下上奏了恢复李贤沛王王位的奏章,而陛下也在第一时间给予了批准。
一个皇家宗室的王位,换来了一个稳定、强大的疾陵城,在李弘看来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何况这也是帮父皇了结他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
沛王李贤再次恢复其亲王身份,也就意味着,在他呆了长达十几年的安西,将永远不会再出现他的身影,哪怕是这些年跟他在疾陵城一同支持大食诸侯的其他人,也在第一时间被纷纷调回了长安或者是洛阳。
雪依然在下,丝毫没有要停一停、歇一歇的意思,地面上的雪也越来越厚,整个皇宫乃至整个洛阳城、或者是整片天地,都被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武媚手里拿着中书、门下、宗正寺的奏章,看着那李弘盖的皇帝印章,不由得流出了眼泪,李治终于毫无遗憾的跟病痛做了最后的道别。
银装素裹的贞观殿、落寞沉寂的洛阳城、寂静无声的京畿道,白雪皑皑的整个大唐江山,仿佛在李治最后欣慰的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都被时间凝固住了一样。
只有那无声的雪花,依然缓缓的从阴霾密布的天空中纷纷落下,贞观殿前一片悲寂,身着素衣的皇室宗亲、王公大臣跪满了整个贞观殿前的广场,已经与雪花完全融在了一起。
鼓楼的钟声从皇宫内带着一丝丝的悲痛响起,而后在大雪纷飞的天空中,向整个洛阳城传播开来,一声声仿佛带着沧桑与寂寥的钟声,随着第一声从皇宫响起后,便在短时间内纷纷的从洛阳城的四周响起。
绵延不绝的钟声久久在天空中回荡,像是敲打着洛阳城百姓的心脏,也像是向贞观殿的寂静注入了一丝生机。
弘道六年十二月二十七,冥冥之中仿佛被上苍捉弄一样,李治在原有的历史轨迹中,挣脱而出多活了整整十二年,而后在十二年后的同一天,十二月二十七日驾崩。
群臣上谥号曰:天皇大帝。庙号:高宗。安葬于:乾陵。
第931章 三年
三年的时间在历史的长河里可谓是弹指一瞬间般便划过,但对于一个时代的人们来说,三年在生命里也占据着绝对的意义。
李贤自请为李治守孝三年,乾陵于是便每天都有沛王的影子的出现,即便是到了三年之后的冬季,沛王依然上奏皇帝李弘,希望再继续守陵几个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到了乾陵上的绿色植被开始出现生机,等乾陵不再枯黄一片的时候,再回长安。
三年来有不少人找过这位复辟的沛王,有些人是敬重李贤的孝心,有些人则是希望拉拢李贤,以此来对抗皇帝李弘,从而让在这三年内,彻底灰飞烟灭的五姓七望,能够保留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
但不论是谁,都没有说动李贤哪怕是离开乾陵一步,哪怕是在李素节、李上金、或者是李旦、李哲也同时守陵的期间,沛王是打定了主意,绝不离开乾陵一步。
作为五姓七望唯一能够稍稍有指望的救命稻草,李贤甚至连听他们说完话的兴趣都没有,一旦察觉到心怀鬼胎的人,来到乾陵拜访自己的目的不纯后,立刻便会挥袖送客,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李旦、李哲二人则是皇子里面,守陵时间最短的,当然,如果比起大唐的皇帝李弘,他们守陵的时间就不算短了,但毕竟皇帝不可能荒废朝政而天天守在乾陵。
所以这三年来,李哲跟李旦基本上都是乾陵跟长安两地奔波,三年的时间,内燃机车依然还是没有克服瓶颈,那李弘期待的轰隆隆的声音,在睡梦中出现过不下八百次,但在现实中,却是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当然,某人并不是一根筋的人,不是非得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就在连武媚都暗自在心里祈祷着,赶紧让那大铁块叫唤出声的同时,他儿子又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三年来,李弘每次前往乾陵,基本上都是陪着武媚前去的,但每年的清明,皇帝陛下也会带着皇后与文武百官,带着太上皇一同前往乾陵,守孝三日。
而武媚如今则是彻底被李弘奉养了起来,甚至把武媚的宫殿挪到了大明宫内,当初武媚所住的蓬莱阁内。
如此一来,大明宫的后宫之内,皇后裴婉莹在处理后宫一事儿上,原本还以为事事都需要向母后请示,但武媚显然是无心于此,每次也只是笑笑不发表意见,或是跟裴婉莹唠唠家常,或者是跟颜令宾、上官婉儿、温柔、白纯等人说点民间的事情。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武媚便不小心从三五日进宫一次的白纯嘴里知道了,如今皇城内被陛下跟殷王李丹立起了许许多多根,间隔相同的木杆子,而且有的木杆子旁边还配着一个个大盒子,从皇城内一直延续到了城外一处作坊内。
“他这是又要折腾什么?”武媚这三年倒是过的还不错,最起码精神气质相比较三年前,大概是因为心理上少了李治病痛的压力,这三年来的容貌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说是要取代这宫里的蜡烛,换一种照明方式,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但……”白纯面现难色,这么多年来,自己身为陛下的钱袋子,从陛下还是太子时期起,为陛下花钱如流水的大说笔,她白纯从来就没有皱眉过。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这每年太乙城赚的钱还都没有捂热乎,就被陛下匆匆派人提走了,甚至陛下还瞒着自己跟皇太后,从两家银行里借走了不少钱。
如今……说陛下是一个富可敌国的皇帝也行,因为户部的钱在陛下有了前几年的荒灾教训后,现在并不会乱动,所以户部还有着大把大把的银子。
但说陛下如今是这个世界上欠账最多的人,那更是名副其实,太说的过去了,按照他的所作所为想法,为了折腾那个什么电灯,他已经把一个银行搭进去了。
所以,看着花费极其巨大,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想象力跟承受力的时候,她不得不进宫跟皇太后打个小报告,毕竟如今能够镇压住陛下的,放眼整个大唐也只有皇太后一人了。
“照明?什么意思?不用蜡烛用什么?点油灯吗?”武媚听着白纯的唠叨,脑海里开始思索着,前些日子自己未让花孟通报,走进李弘的办公室时,便看见李弘跟李旦趴在洒满了纸页的桌子上,不知道在探讨什么。
而在两人发觉自己进来后,立刻是手忙脚乱的收拾那些,上面画满了跟鬼画符似的纸张,而武媚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发现旁边足足厚厚的好几摞,都是一些画满了鬼画符似的纸张。
当时李旦抱着桌面上的那些纸张,其紧张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并不是紧张自己进来,而是紧张他手里那些鬼画符似的东西。
“那些纸张有那么重要吗?都是一些字不成字、画不成画的奇怪符号,难道说……上面的秘密便是这个照明什么的?”武媚皱着眉头,喃喃念道。
“具体奴婢也不清楚,但听陛下要钱的时候说,有了这东西以后,以后可以挂在这房顶上,用一个机关就可以控制,一拉就亮了,再一拉就灭了,但是不能随便触碰,说是会出人命的。”白纯接过宫女的茶水,如今在武媚面前,比以前要可以放开的多了。
而且如今,能够与武媚坐下来长谈,甚至是论当今天下、朝中局势的,后宫之内也只有她一人可以在武媚跟前侃侃而谈了。
“对了,好像是要用碳块儿,但并不是在宫里点燃,说是在城外点燃,就可以把那个……电?送到皇宫,然后就可以点亮宫里的……蜡烛?”白纯脑子里的词汇显得有些不够用,当初李弘跟她说的时候,语气又快又急,整个人显得很兴奋。
所以当时她只顾着看陛下脸上的眉飞色舞了,对于当初陛下用了什么名次,怎么说的这件事儿,她倒是没有记得很多。
武媚看看旁边的玻璃灯罩里的蜡烛,在仰头看看头顶,怎么也想不明白,蜡烛难道要倒立在房顶吗?
而且听白纯的意思,外面也套着一个明亮的玻璃,但……怎么就用开关控制着呢?
“他人呢?让他过来。”武媚看了看白纯,而后对旁边的汪楼说道。
“回皇太后,陛下今日早朝之后就出宫了。”汪楼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躬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