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时间来不及,科举向来是朝廷大事儿,如此一来最起也得一个多月,总不能因为时间关系,而单独为他们开科举吧?”
“我明白了。”李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的封地上看来也有不少官员来到洛阳了,所以这些人便是……”
“不错,今日洛阳府尹递交的奏章上,你们两个的封地就有二十多人,加上李素节、李上金两人封地的人数,你们四人封地的官员,这一次前往洛阳冒死直谏的,就占了五十多人近六十人。”李弘叹了口气,而后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足以证明,以五姓七望为首的豪门勋贵,在举荐士子为官一途上,一直是有目的的在你们的封地做文章,所以这一次让你们回去,便是希望能够彻底的把你们封地处理干净,免得以后万一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也被牵连进去。”
“好狠辣阴毒的手段啊,这要不是三皇兄李上金,四皇兄李素节早早向你递交了他们封地官员的动向,怕是这一次洛阳聚集的冒死直谏事件,三皇兄跟四皇兄必然会被牵连进来,从而让你在从严治罪这一事儿上,变得更加的畏手畏脚,瞻前顾后,不得不考虑皇室参与的原因了。”李哲拳头捏的青筋暴起,他向来都是心里明白而不说出来,如今听到李弘一提醒,立刻明白刚才老五为何提及他们封地的原因了。
“他们也知道皇兄你向来袒护皇室宗亲,特别是三兄皇跟四皇兄,当年在你还是太子时,可是在你左右跟你做过很多事情,这一次封地的官员冒死直谏,虽然跟我们这些亲王并无多大的关系,但毕竟是我们亲王封地的官员参与了冒死直谏,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我们也在背后……尼玛,他们这是往死里坑我们几个啊!是想让我们皇家起内讧啊!”李旦胖乎乎的身材突然间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气呼呼地骂道。
李弘看着两个开了窍的皇弟,终于明白五姓七望为首的豪门勋贵的狠辣手段后,会心的笑了笑,而后用脚踢了踢李旦的小腿,示意他坐下,不必大动肝火。
“我还没有全部整理出来,但这件事情就足以说明,五姓七望为首的豪门勋贵,这一次可是做足了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准备。既然他们以为这么多朝廷官员被牵扯进来,而且还有其他皇室宗亲被牵扯进来后,就能让我法外开恩,无法对他们加以惩戒,无法对他们进行严惩,只能是无奈的妥协他们死谏情况下,我便反其道而行之,全部罢免这些官员以及勋贵的爵位!”李弘语气很淡,但听在李旦跟李哲的耳朵里,却是感到一阵阵的心房颤抖。
“所有人?”李旦跟李哲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所有人加起来可就是五百多人了,这要是全部罢免,岂不是……这对于大唐来说,比一次成规模的造反都要引起的震动大啊,而且其往后的影响力,谁也说不准是好是坏,对朝廷,对大唐,哪怕是对李弘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弊了。
“不错,是所有人。”李弘看着两个嘴巴张的大大的皇弟,坚定地说道。
他并没有告诉两人,在狄仁杰等人前往那艘画舫上密谈时,精卫已经把他们密谈的内容告诉了自己,而这也是他之所以有底气敢如此大规模罢免官员、废除勋贵爵位的原因。
当初让李旦挑选有能力入仕途的士子,只是为了重点培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为朝堂社稷出谋划策,成为朝堂重臣。
毕竟以李旦的性子,不约束着点儿话,怕是大部分原本有希望能够入仕途作出一番成就的士子,都被他带着搞学问,或者是被李哲拐去疯狂的研究热气球去了。
所以李弘当初才让李旦挑选了一些有潜力入仕,希望日后能够在朝堂有作为的士子,加以重点的培养跟区分,从而打消掉了李旦、李哲对他们的觊觎。
没想到当初只是为了打消李旦、李哲觊觎念头的无心之举,今日却成了他李弘的救命稻草。
第915章 铜匦再现
培养一代人才其实说起来容易,说起来也不容易,李弘自掌东宫崇文馆以来,就已经在朝堂的千千万万的官位中,嵌入了不少出自崇文馆出来的学子,而这也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做到的。
但即便是如此,在整个大环境的教育无法大规模普及的情况下,认字断文确实是越来越多,但能够有自己的所思所想,能够摆脱对文字意义的桎梏,能够有自己独特思想,会动脑去思考的人并不是能够如朝廷之意。
寒门士子更加是显得弥足珍贵,毕竟普通百姓家里愿意让自家孩子放弃种田养鸡鸭,而一心苦读圣贤书来考取功名的百姓并没有很多,科举制度的萌芽极速发展,九品中正制的猛烈垂死挣扎,如此的现实情况在普通百姓的认知当中,绝大部分的人还是认为,想要出人头地,莫过于生在一个好的家庭,或者是与豪门勋贵攀上关系,都比参加朝廷科举来的要实际一些。
这是如今正在转型的大唐的实际情况,也是历史上原有的轨迹中,科举与九品中正制并行的现实所在,只不过如今因为李弘的推动,让原本还能并行的两种制度,本来可以随着时间的发展而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律,突然间人为的把矛盾变得剧烈、动荡了起来。
狄仁杰天还没有亮就已经侯在宫门口了,当金吾卫开启皇城城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身上仿佛已经沾染了一层露水的大理寺卿狄大人。
李弘给了他一炷香的时间来说明他的来意,同时,在朝堂之上混迹多年的狄仁杰,经过昨夜一夜的思考,依然是觉得他们四人秘密商议的方式缺少一股力量来支撑,毕竟在这个敏感时刻,发生大规模的官员被弹劾、拘捕的事情,而且还都是参与冒死直谏的官员,这让天下人不得不去想这是朝廷刻意的一种惩治。
所以在李弘点出他们商议的决策还存在着薄弱环节时,想了一宿的狄仁杰,也终于明白了他们昨夜里的决策,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伤那些冒死直谏的官员,同时也可以损害到朝堂的声誉,以及陛下的龙威。
“陛下既然点出了臣等人的计谋不足之处,想必陛下已经替臣想好了如何弥补天下人对此事儿的看法了吧?”狄仁杰微笑着说道,而后擦了擦嘴放下宫女递过来的湿帕。
宫内的早膳对他来讲,还是不如中午的饭食或者是晚膳熟悉,这也是在李弘当政后,他有限的几次有幸在皇宫内享用皇家的早膳,平日里大多数时候,也都是中午的饭食较多,晚膳也不过也是群臣饮宴罢了,像今日这种可以与陛下同坐一桌用早膳,可不是每一个臣子都能够享受到的天大恩宠。
“想到了,上官皇妃跟太平公主李令月的《坊间天下》,这么多年了,一直作为什么而存在你们还不明白吗?难道你以为朕真的是闲的?就为了应付李令月跟上官婉儿临时起意而为啊。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怪你们,虽然《房间天下》的存在,你们大体知道他的威力,但想要熟练的运用到谋略之中,显然你们并没有做足准备,一时之间,还是不习惯把《坊间天下》当成一种武器来娴熟的运用啊。”李弘继续喝着一碗来自他母后发明的热汤,淡淡地说道。
狄仁杰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瞬间便明白李弘所言是什么意思了,于是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陛下英明,臣等愚昧不才,多谢陛下提点。而且经陛下这么点醒臣子,倒是让臣想起去年安西兵团里的武将,被陛下您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来了。”
“你们还不是嘲笑人家不懂得用那些新的制式火铳吗,怎么?现在也怕人家嘲笑你们了?”李弘依然不紧不慢的喝着汤,头也不抬地说道。
当初火铳在装备到安西之后,曾经闹过一个小笑话,而后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入到了他的耳里,后来李弘硬是把那些安西的将领召回到长安,在朝堂之上当着众臣子的面,挨个骂了一遍,于是这也就成了朝堂之上文臣对武将的讥讽。
讥讽他们在有了新的装备的同时,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战争形势下,一些将领在面对敌人的人海战术,或者是危急时刻时,竟然方寸大乱的忘记了火铳部队,而是十万火急的下令骑兵冲锋时用弓箭与敌人对敌。
“是啊,臣跟其他同僚,当初还在嘲笑武将们在情急之下不懂得利用火铳,反而是病急乱投医般的要拿起弓箭来对敌,如今臣等人,不知不觉的也犯了这样的错误,竟然只想着传统的谋略,却把新衍生出来的极佳武器置于一边不管不顾,真是愚蠢啊。”狄仁杰说到最后,神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了。
不论是火铳还是《坊间天下》,在人们的意识当中,都是大唐的秘密武器,只是他们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些,在真正的危急时刻,如何能够有效的利用。
“李令月已经在长安开始着手准备了,下一期的《坊间天下》必然会是偏袒朝廷,或者是为你们的谋略保驾护航的文章占据主流了,洛阳的《坊间天下》往往都会比长安的晚发行,虽然版面内容各不相同,但当初错开时间,就是为了不使两者冲突,所以这一次上官皇妃跟着朕过来,会在两地的《坊间天下》上,为你们做足了舆论上的支持,你们就尽最大能力的折腾吧。”李弘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帕,慢条斯理的擦着嘴说道。
“陛下,事态真的不需要控制吗?如果不秘密进行……”
“为何要秘密进行?真不相信以大理寺、御史台、吏部、刑部四大衙署,竟然就找不到这些官员的把柄?既然五姓七望为首的豪门世家做出了全力以赴的决战姿态,我们为何要在声势上低于他们?”
“但……”
“放心去做吧,朝堂之上不会有震荡的,原本朕以为这种东西不会出现在我大唐了,现在看来,想要彻底改变历史还是很艰难啊,看来永远都摆脱不了历史的摆弄啊。”李弘放眼望向窗外的花丛,被露水沾湿的鲜花此刻分外的娇艳,早早的就吸引来了采花大盗:蝴蝶的光临。
狄仁杰并没有李弘最后感叹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看着陛下那怅然若失的样子,显然陛下还有一种谋略没有跟他说,而且这种方法,显然陛下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启用了。
但既然是跟历史有关,那会是什么呢?狄仁杰即便是已经走出宫门,走在了洛阳河的河堤上,也没有想出来在历史上,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百官惧怕,让陛下都感到忌惮的。
其实狄仁杰如果用心一些的话,便会知道,李弘所言的东西,当年还曾经在紫宸殿的广场上出现过,只是当初那两个铜制的箱子,并没有用多长时间,便被李弘亲自废弃了。
如今,李弘因为五姓七望为首的勋贵豪门的逼迫,不得琢磨着再一次把铜匦拿出来,放置在宫门之内,任由朝臣往里面投放各种各样的奏章。
李弘缓缓的来到贞观殿,见过依然卧榻养病的龙爹后,两个人随意的闲聊了几句,李弘便缓缓向武媚所在的花园走去。
李治虽然知道洛阳士子聚集冒死直谏的事情,但看到李弘神色自若的坐着跟他聊天,以及刚一醒过来问及武媚时,武媚回答他时轻松自在的神色,便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果,甚至在脑海里认为,此事儿怕是李弘跟五姓七望为首的豪门勋贵都做出了让步,才使得如今皇宫内如此平静、安详。
他却不知道,现在的平静以及祥和,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所以送走了李弘之后,李治自然是轻松自在的闭目养神,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再次提醒李弘关于让李贤回到长安的事情。
随着宫女踏进一座新建的花坊内后,李弘并没有看到母后忙碌的身影在成片成片的牡丹花从旁,欣赏或者是打理满园的芬芳,而是在一处小小的亭台内,看到了两个娇俏的身影。
上官婉儿、温柔两人的身影把武媚的身影挡在了里面,所以李弘在靠近她们的时候,才看见亭台内是三个人,而不是刚一开始看见的两个人。
三人的中间,原本应该放置茶几的地方,则是放置了一个铜制的箱子,看那样子像极了当初李弘安置在紫宸殿广场前的两个短命铜匦。
上官婉儿、温柔两人拄着各自的下巴,两双眼睛聚精会神的放在那铜匦上,武媚同样是目光集中在铜匦上,时不时还伸出手摸着有些冰凉的铜箱子,正在向两女解释着,再次把铜匦拿出来,只是希望能够帮助弘儿度过当下与五姓七望对抗的难关,保住他那龙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