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一开始进入慈恩寺到现在,戴至德跟李弘两人,好像谁都没有正眼看过谁,像是都在忽视彼此的存在。
两人现在的关系剑拔弩张,跟前几天的一件外事儿有关,那就是波斯王子卑路斯向大唐的求救,两人因为私底下意见不同,在国子监激烈的争吵过好几次。
所以,现在两人无论谁看见谁,都恨不得咬对方一口,就连李弘都私底下摇头说:“这货是不是魏征附身了?怎么就只敢在自己面前这么横,也没见他在父皇跟前横过啊,实在不行,找几个和尚、道士啥的给他驱驱邪。”
李弘如此一番话,可以想见,戴至德跟他之间的关系,也足以想见,戴至德自始至终,在尽了臣子本分后,与李弘真是天生相克的一对。
被武媚拉着小手的李弘,自然是对戴至德看也不看一眼,而与宗正寺卿同行的戴至德,也彷佛李弘是空气一般。
众人簇拥着皇帝、皇后、太子一家三口来到庭院,果然看见一座石像上半身已经破土而出,而剩下的部分,据说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长出来,直到完全破土而出。
平日里善男信女,来这里供奉香火的自然不在少数,而近日因为皇家活动,慈恩寺也就暂时拒绝了信徒们进寺。
众人站在佛像不远处,都是啧啧称奇,慧能与神秀也是一脸莫测高深,嘉尚则是望着佛像笑而不语,一脸的荣耀。
李弘瞪着两只眼睛看了半天,然后扭头看了看一直侍候在胖的连铁,问道:“这就是那长出来的佛像?”
“殿下,是,这就是长出来的佛像。”连铁赶紧回道。
武媚侧眼看了一眼李弘,听着他不屑的语气,心里立刻响起了警钟,急忙警告道:“你又想干什么?不许乱说话。”
慧能一直在旁,闻听李弘的话后,眼睛一亮,辑首问道:“太子殿下,可是觉得这佛像有异常?”
对于慧能李弘打心里还是很尊敬的,对他与神秀,像是不怎么来往的传闻,也是心里多有好奇。
看着黑黑瘦瘦,一脸微笑,看不出一点儿世俗庸扰的脸,不由得心里又多了几分敬意,张口说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罢了。”
慧能脸色一变,就连旁边的神秀也是突然侧目望向这边,一个十岁的小小少年,怎么可能说出如此富含佛偈的话语来!
“还请殿下解惑?”慧能尊敬的对李弘说道。
武媚看到慧能如此,心里也是大吃一惊!这货刚才在佛堂只顾着睡觉了,一句佛法也没有听进去。
怎么竟然还引得两位高僧,突然都侧目看向他,而且看两个高僧的神色,凝重之中带着敬意,甚至带着三分请求的意味。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本身说白了,就是说一些人吃饱了没事干,搞点儿妖魔鬼怪,神话迷信。非要与他人比高低、分善恶、美丑、是非。
而李弘之所以如此说,只不过是看清了这佛像的假象,什么从地上长出来,挖开一看,下面肯定有猫腻。
但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却与六祖慧能,在上一世流传极为广泛的明心见性偈语,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自然是让神秀与慧能感到吃惊了,他们的偈语,可是通过自身苦修而悟的。
却不想,太子殿下凭借仅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能够洞彻的如此清晰。
武媚也同样紧张的看着李弘,李治发现了这一侧的异样,也是与嘉尚一同扭身,看着慧能与神秀向李弘请教。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您得菩提偈现在做的如何了?”李弘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殿下如何得知?”慧能与神秀更是惊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是自己最近新悟出的偈语,而且自己在为完善之前,还从未与人讲过。
“不难,今日在佛堂听您讲佛,想来这便是您的佛法精要吧,李弘钦佩。”李弘面色自若地说道。
“请太子殿下受小僧一拜。”慧能说完后,便与神秀两人,虔诚的看着李弘,双手合十辑首鞠躬。
“不敢,慧能大师、神秀大师万万不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乃是您们心血之作,不过是我从您得佛法里听出了您得偈语罢了。”李弘正色道。
武媚却是一脸的不相信,你那睡觉的德行,什么时候听人家讲一句佛法了!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震动,因为她与李治听了一上午,也没听出这层意思来,难道说,自己与陛下的悟性,真的还不如这个小人儿?
慧能与神秀行礼给李弘后,然后也同样诚挚的对他说道:“既然太子殿下聪颖无比,佛缘深厚,不知可否为我等揭开这佛像之谜?”
李弘皱了皱眉头,他原本不想揭开这个江湖把戏,毕竟这个东西影响也不大,而且对父皇跟母后拜佛的诚心也有加分。
慧能看着李弘皱眉迟疑的样子,自然是知道皇家人心里的想法,这也是为何他一直游走南方岭南一带,很少来北方。
一是他不想因与神秀之争,而使禅宗走向分裂。再者也是想要远离与皇家、朝堂的瓜葛。“南能北秀”则是他心中的顾忌。
“太子殿下,正所谓:世心本源,不离世间。离世得真,恰似觅心。”慧能跟上一世李弘看的玄幻小说似的,说着说着就出一大招,带着腥风血雨,带着步步紧逼,也带着哲学踪迹,让李弘逃遁不得。
李治、武媚,就是连一脸佛相的嘉尚也是心中一惊,慧能一番话,可不是把李弘只当作太子来看,更不是当作小小少年来看,而是发自本源内心,于明心见性之间,把李弘摆在与他同一高度的高僧来看待的。
李弘此刻真想念一句:“无量寿佛。”气死这个逼自己拆穿嘉尚把戏的慧能。
但他心里更清楚,只要他敢念,武媚就敢削他。可李弘是谁,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就凭你两句话,就想逼迫他,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成佛成道成魔成神,李弘都能脚踩一线,此时也是装模作样道:“世所所见,我之愚见。本心不非,非不自来。”
言下之意则是,拿点真材实料出来,别老是用佛法来步步紧逼。
慧能笑了,黑瘦的一张脸突然间,有如万花齐放、也如万佛朝宗般,绽开了一个温和、无争的笑容。
“小僧有一件禅宗至宝木棉袈裟,如果太子殿下肯为小僧解惑,小僧则愿把袈裟赠与太子殿下。”慧能看着李弘说道。
此语一出,先不说神秀急声阻止道:“不可。”
李治与武媚两个人则是眼睛放光,他俩可是知道那东西代表着什么,而且木棉袈裟是传承所在,对于向来喜欢佛法的武媚来说,这可是比什么都让她心动。
而李治自然也是心怦怦跳,如果弘儿能够得到慧能赐予的木棉袈裟,献给他母后。这朝堂之上,天下之间,弘儿的仁慈孝敬之名,将传以天下。
而今日这一番际遇,也将永载史册,成为美谈。
李弘慎之又慎的点了点头:“如此就多谢大师了。”言语间充满了自信,彷佛眼前佛像迷相,对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转过头来,李弘看着嘉尚,淡淡道:“嘉尚住持,您可知道这佛像的缘由?”
嘉尚想了下,慎重地说道:“回太子殿下,贫僧确实不知。”
“最近可有人寄宿于慈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