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舟?”
她不明白余舟干嘛要追出来,反应了半秒,想到他做事一向周到负责,才笑着说:“没关系,我又没喝多少,自己打车可以的,你回去吧?”
说着话,余舟已经小跑着到她面前,微喘着气,定定看着她,半晌,才问:“能聊两句吗?”
还和初中那会儿一样,没怎么说话呢,脸就红了。
他本来就是容易害羞的性格,顾挽也习以为常,点点头:“好啊。”
出门不远有个花坛,四周绿化带比较葱郁,环境安静,余舟抬眸看了一眼,指着那边问顾挽:“去那里?”
顾挽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神忽然就定格住。
五年前,林语就是在那个花坛边跟季言初告白的。
意气风发的少年,含羞带怯的少女。
而她那个时候,还是个羡慕别人已经十八岁的小孩子。
远远的,藏在绿化带里,连伤心痛哭的理由都要编得符合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幼稚。
别后经年,再走到这里,她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她想起那时候季言初拒绝林语的说辞。
——我爱的人,在暨安。
她忽地勾起唇,觉得这世界上的事,有时候玄妙得紧,像一个因果循环的圈。
顾挽走到花坛边坐下,仰头问余舟:“你要说什么?”
余舟依旧站在她面前,似乎有些紧张,垂在腿侧的手轻微捏了捏衣角,又舔了舔唇,才开口道:“顾挽,我有些心里话,憋了很多年,咱们马上就要分别去不同的城市了,所以今天,我想也是时候跟你说清楚了。”
他的神情认真而凝重,顾挽无端被感染到,也下意识站了起来,他那样子,让顾挽以为,莫不是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以前碍于同班情谊不好意思说?
顾挽交际从来拙劣,说话大多时候又不知道拐弯,其实很容易得罪人而不自知。
于是,她也跟着有些紧张,温吞着道:“好,你说吧,我一定认真听。”
如果确实是我做得不对的地方,只要你指出来,我一定会改,她心想道。
有了她这仿若鼓励的言辞,余舟仿佛看到一丝希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按捺住激动,稳住声线平缓的说:“我记得你进初中第一天,穿的是件绿格子连衣裙,扎着马尾,瘦瘦小小的,坐在教室最右边第一组第二排靠里面的位置。”
“我记得第一次期中考试,你考了全校第一,上台领奖那天,穿的校服,两个袖子被你拉到手肘以上,当时颁奖老师还笑你,说你这是来领奖呢,还是来打架的?”
“我还记得,高一下学期,有个高三的学长追你,追了好久你都不睬人家,最后那个学长把你堵在教室走廊上,你给他出了道高次函数题,说只要他能解出来,你就愿意和他试试,结果直到他毕业,也没能解出来。”
说到这里,他想起那个男生最后那次来找顾挽,依旧是抓耳挠腮的样子,他笑了笑,缓缓从口袋里掏住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
摊开送到顾挽面前,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顾挽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正是当年她出的那道题的正确解题过程,她不明所以地抬头,越来越糊涂,但总归是明白了,余舟这个操作,绝不是对她有意见。
“顾挽,这六年来,有关你的一切,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细节,我都记得清晰深刻。”
他抿了下唇,又指了下她手里的纸,小声嗫嚅道:“然后,这道题,我也解出来了……”
慢慢的,顾挽脑子里开始有了点头绪,终于懂了他的意思。
她垂眼盯着那张被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愣了足有好几分钟,直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再装聋作哑下去的时候,才磕磕绊绊的逼迫自己开口:“嗯,这道题……你做对了。”
很快,她又说:“不过你这个方法不是最简略的,还有一种解法,比你这个简单直接得多,就是……”
“我不管有几种解法。”
余舟出声打断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又朝她逼近了一步:“总之,如你所说,这道题,我做对了。”
稍作停顿,而后,他很认真的问顾挽:“我是什么意思,你懂的,对吧?”
“……”
顾挽默然须臾,之后,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咽了咽唾沫,盯着她浓密的睫毛,压抑住喉间的颤意,继续问:“那你呢,你是什么意见?”
又是冗长的沉默,余舟也不急,颇具耐心的等着。
许久后,顾挽抬起头,坦然直视着他,真心实意的说:“余舟,我这个人,朋友不多,除了刘夏,你也是我比较珍惜的一位朋友。”
“坦白跟你讲……”
她抿了下唇,为难地搜寻着尽可能不会伤害到他的措辞:“我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位朋友,但如果今天注定我要少一个朋友的话,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朋友一如既往的坦诚。”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很抱歉,我没办法给你回应。”
“我不想骗你。”她又垂下头,睫毛轻微地颤着,看上去也不怎么好受。
她无比歉疚的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
余舟有些意料之外,但冥冥中,似乎又觉得合乎情理。
两人相对而立,都默不作声,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余舟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啊,没事的。”
他从来都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就因为这样,顾挽才觉得更加难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