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温馨一看到他就会情绪激动。
打骂其实都不是最伤人的,最刺痛人心的是眼神,是温馨看他犹如看最肮脏糜烂的垃圾一般,怨恨又嫌恶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也试图去万般讨好,尽力做个听话懂事,学习生活都不让人操心的乖孩子。
同学老师喜欢,其他家长朋友喜欢,所有的人都喜欢,但温馨依旧不喜欢。
然后那一天,他被温馨从二楼阳台推了下去。
往下坠的那一刻,他看到温馨扭曲又释然的一张脸,仿若被噩魇困缚多年终得解脱。
于是再多体谅,他也说服不了自己。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扎一刀,也会连皮带骨,疼得掉眼泪。
温馨那一推,直接将他彻底推进万丈深渊,把他心底里仅存的那点温度企盼也带走了。
他季言初这个人,好像由此真的被丢到了垃圾堆里,从心底开始一寸寸向外腐烂。
之后打架斗殴,抽烟喝酒,像是跟谁较着劲儿般,什么事情荒唐他干什么,带着自我放弃的鄙夷,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最黑暗的方向跑。
后来,是姥姥拉住了他。
在他和一帮小混混约群架的时候,六七十岁的老人家,拦在他的面前,伤心欲绝的哭道:“今天你要是去,就从姥姥的尸体上踩过去。”
“我的言言那么乖,那么好,聪明又懂事,以后可能会成为企业家、医生、老师,或者更有成就的人,绝不该是沦为一个地痞流氓的结果。”
说来也奇怪,在那一刻,他才猛然意识到,好像不管自己怎么胡闹,唯独学习成绩,他始终倔强地没有半点放松。
可能就算陷入最深最污秽的泥沼里,也还是渴望有人别放弃他,能拉他一把吧,所以,才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仿佛,如果连这最后一丝自信都丢了,他就真的彻彻底底沦为一个烂人。
自温馨走后,他极少再去回想那段晦暗不明,让人无望又无助的日子。
但今晚不知怎么了,别人给予的善意越多,他就发现自己越贪婪,开始妄想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顾挽说,没关系的,反正以后每年都会有。
他像是受了某种鼓舞,蓦地抬头,视线落在温馨的遗照上,半晌,才自言自语道:“不管您曾经怎么认为,但我觉得,我也无辜,所以,我应该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恰在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因为之前接了一个满是祝福的电话,他心情还不错,也没多想,拿出手机就按了接听。
“言初,你睡了吗?”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季言初很快就辨认出这是季时青的助理魏泽的声音。
“魏叔叔,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他嘴里这么问,但半夜三更来电话,他下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跳莫名加速。
魏泽长长吐了口气,呼吸里都是慌乱的颤意,战战兢兢的开口,从安慰开始,说:“言初,你要挺住。”
而后安静了两到三秒,才告诉他:“……季总走了。”
走了?
季言初迟钝地眨了下眼睛,目光一片虚空:“走了,是什么意思?”
魏泽不忍心,但终究不得不告诉他:“言初,你爸爸他……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我初,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感谢在2020-11-09 22:01:36 ̄2020-11-19 22:3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玲珑兔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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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季时青自被羁押之后,除了律师,只有余今安一个人被允许探视过一次。那次季言初是跟着一起去的,结果被告知,季时青并不愿意见他。
那天,他一直在外面等着余今安,不死心地企盼着,他或者会有什么话让余今安带给他。
后来余今安出来,倒还真的带了句话给他。
季时青的原话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
这口吻,倒是他一贯特有的。
带着不屑和鄙夷,仿佛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他的人生走到最后一步,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依旧是百般看不上。
季时青的尸检报告一周后才出来,直到去殡仪馆火化那天,季言初才真正见到他。
上次见面,两人还在餐厅盥洗室里大打出手,他对季言初素来嗤之以鼻,在他面前永远高贵骄矜,手指头碰他一下都满是不屑。
那天也不知怎么了,那么失控,鱼鲠在喉多少年的秘密也不惜脱口而出。
季言初怔怔看着他,看他安详平静地躺在那个小型木棺里,脸色死灰一样的白。
他并未觉得可怖,像当时面对温馨的遗体一样,只有无穷无尽的麻木混沌,感受不到什么伤心欲绝的哀恸。
余今安陪着他,从殡仪馆里出来,忽然提了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很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