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从陈徵那里回来之后,徐之南就给他曾经的狱警老张打了个电话。她记得,老张女儿今年也上高三,学校还跟陈徵学校离得不远。为了孩子能顺利高考,老张的妻子两年前就没有上班了,在家当了专职主妇,专门给孩子改善伙食。家里就靠老张一个人的工资,他还是临时工,家里经济可想而知。
因为工作的关系,徐之南跟老张还算熟悉,她想拜托一下老张的妻子,看看能不能在她家搭个伙,让她给自己女儿送饭的同时也给陈徵送一次。今天她在,陈徵都只打了两个素菜,她不在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凑合的呢。甚至他说他画画忘记吃饭了,徐之南都觉得这或许是他想节约的借口。但她也知道,如果直接给陈徵钱,一方面伤他自尊,另一方面他也不一定会接受,徐之南在路上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了。
她自己送饭肯定是不现实的,她自己一日三餐都没搞清楚过,何况是照顾别人?她提出搭伙,于老张那边只是多跑一趟而已,每天只是做菜的分量多些,还能帮他减去一些负担,想来他应该是很愿意的。
徐之南给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果不其然,老张连连答应。解决了陈徵的吃饭问题,徐之南才松了一口气,又投入紧张的工作中去了。
到了暑假,律所来了一批实习生,何粤亲自回母校忽悠过来的,徐之南手上也分了两个,虽然暂时不能替她分担些工作,但总算有个盼头,比之前自己一肩挑好多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觉得精神不太好,总是很累。她工作压力本来就大,徐之南以为是太累的关系,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越掉越多,脸色越来越黄,连粉底色号都换了,她才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是看了看案头上堆积如山的资料,徐之南请假条写好又重新放回到抽屉里了。
经过刘清扬一案,她算是在s市政法界彻底打出了名气,如今谁都知道,他们律所有个年轻女律师,不仅侠肝义胆,喜欢帮助弱势群体,打商业官司也不在话下。正是因为如此,刘清扬一案之后,她手上的案子就越来越多,根本不给她休息的时间。
许是太累的关系,徐之南这几天喉咙一直有肿块,她以为是扁桃体发炎了,没有往心里去。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一忙起来扁桃体就容易发炎,吃两天消炎药就好了,这次她一样没有放在心上,照样随便在楼下药房里买了点儿药,打算吃完了事。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徐之南猛然从外面走进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她头也不回地吩咐刘安安,“安安,冷气开小点儿,小心感冒了。”
刘安安应了一声,连忙小跑上来,把冷气关小了一些。她转过头来正打算回到座位上,却冷不丁地看到徐之南,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几圈儿,满脸疑惑地问道,“徐姐,你脖子上,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被她这样一说,徐之南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脖子,刘安安走过来,盯着她的脖子看了一会儿,还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喉咙,“这里,好像有个疙瘩啊……”
她领着徐之南的手朝她脖子上摸去,那里突突的,粗粗摸上去好像是有个疙瘩。徐之南心中一跳,连忙拿出镜子来,可是镜子太小,照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她勉强笑了笑,不知道是在安慰刘安安还是在安慰自己,“我正扁桃体发炎呢。现在跟你说话都痛。”
刘安安却皱了皱眉,“扁桃体发炎也不至于要肿到外面来啊。”她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徐姐,要不然你去医院看看吧。”
脖子上长了个疙瘩,这意味着什么,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经她这么一提醒,徐之南才想起来,她好像是有很多年没有做过全身体检了。
如果真的有什么大病,光凭自己,还真的感觉不出什么来……
想到那种可能性,徐之南连忙站起身来,朝洗手间走去。
律所的洗手间里空无一人,她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白色的日光灯映在墙壁上,有些惨白的意味。
徐之南走到镜子面前,仰起头,一边用手摸索着刚才刘安安带她摸的地方,一边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脖子。她看到,就在喉咙上面,果然有个疙瘩,一仰头尤其是明显。她用手指按了按,有些痛,但也分不清是被自己按痛了的,还是那个疙瘩本来就痛。
她的脖子没有丝毫的血色,平常打了粉底,有过度,看不出来,如今灯光开得足,旁边又有阳光,跟脸上一对比,越发明显。
徐之南用手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在镜子里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有疙瘩。结果又在右边的动脉处,发现了两个。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要瘫倒在地。还好她死死地抠住了面前的石板,才让自己没有掉下去。她知道这几年来为了拼事业她没有顾得上身体,但真的就那么快吗?脖子上长疙瘩,除了淋巴,还有什么?按压还感觉到痛……
一时间,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有两个炸雷在她耳边炸响,炸得她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她浑身乏力,现在只想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一个人静一静,甚至连最要紧的看医生,都不想去了。
原本就不长的指甲嵌进了手心,她却浑然未觉一样。徐之南慢慢松开抠住洗手台的手,慢慢走到厕所前面的台阶上坐下。她将头靠在上面,突然觉得无限疲惫。
她那么争强好胜的一个人,眼看着事业稍微有点儿起色了,她还等着让卫陵看看,她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更想让关菲菲看看,就算不靠男人,她照样可以活得很精彩。但谁知道,命运给了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徐之南闭上眼睛,眼眶里有泪水承载不住,掉了下来。为什么啊,她那么拼命,不过是想向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证明,不靠谁不走歪门邪道她也能过得很好。但为什么,上天要让她交出健康呢?努力的人没有一个好回报,却是那些依附在他人身上的蛀虫,偏偏可以长命百岁?
她真的是,好不甘心……
“徐姐——”外面传来刘安安的声音,女孩子没有立刻进来,徐之南连忙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怎么了?”
刘安安没有八卦地打量她的表情,探究她的想法。跟了徐之南这么久,她也发现了徐之南这个人最是要强,从来不肯把自己软弱的一面展露在外人面前。她这个当下属的,之前已经提醒过她身体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没有道理再去东问西问。“何律师说有案子,让你过去呢。”
徐之南点了点头,带着刘安安朝办公室走去,走到一半,她忍不住轻声说道,“谢谢你。”不光是谢你提醒我生病了,更要谢谢你保全我的自尊。
刘安安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徐之南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怎么看怎么有些挥不去的苦涩。
何粤早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她了,见到徐之南过来,他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她,“这个案子,必须要你来。你手上的案子,先交给其他人吧。”
听他说得郑重,徐之南把文件夹接了过来。旁边何粤解释道,“这个案子,可是中院的高院长转过来的。”这么说,就是官方相当重视,难怪何粤要让她把手中做了一半的工作交出来,专门做这个。
看了看案情,徐之南也忍不住生气,暗暗骂了句,“禽兽。”
无怪乎官方重视,这个案子如果是真的,那就太残忍了。
案件的主角是个今年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叫做玲玲。她家就住在本市郊区,虽然说也是本市,但是已经离市区相当远了,跟农村没有什么两样。女孩子早年丧母,只有父亲和妹妹两个亲人。家中贫困,父亲只能到市区打工,因为家里离市区太远,工作又忙,父亲不常回来,家中只剩下她跟妹妹两个人。玲玲除了要照顾妹妹,还要担起家中重担。
和所有城镇化的乡村一样,他们村里青壮年大部分都外出打工,剩下的多是一些老弱病残,留守儿童和丧偶老人都多,他们都得不到正确的对待。留守儿童没有家长保护和引导,而这些老人,自身yu望得到不到排遣。于是,他们把魔爪伸向了无人护持,懵懂无知的玲玲。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玲玲被村中一些老人,反复,多次,强bao,或者,轮jian。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这样的事情,任是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气愤。玲玲的遭遇让她父亲终于意识到应该对自己的女儿保护起来,然而玲玲太小,当初被施暴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那些人在对自己做什么,自然也就谈不上保留证据,就算她的遭遇引起了法官和警察的重视,也因为证据不足难以让施暴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们国家的法律一向是“民不告,官不究”,玲玲的父亲之前的确是想通过法律的手段来将那些人绳之以法,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撤诉了。
其实不用去想徐之南也大概猜得到是因为什么。这个社会对女性一向苛刻,男女平等的口号喊了那么多年,很多时候还是一句空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生活的又是一个相对来讲比较封闭的地方,那些长舌妇人,会说些什么,徐之南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玲玲的父亲气过了,必然会为女儿重新考虑,一旦将这样的事情大白于天下,在他们看来玲玲清白不保,将来也就不能再见人了,遑论嫁人生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件事情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被人淡忘,最终让它成为自己心上一道消不去的疤痕。至于那些罪魁祸首,他们这样软弱,又能有什么办法?
徐之南看得压抑,不光是因为玲玲的事情感到压抑,更是为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态度感到压抑。她已经算是女人当中比较出挑的人了,但即使是这样,获得这一切,背后付出了比男人多多少的努力,只有她自己知道。饶是如此,还有好多人在背后猜测,她跟何粤和老赵的关系,总有那么一些人,自己无能,便用无能的眼睛看别人。
徐之南知道为什么高院长要把这个案子给自己。她如今在政法线上的名声已经冒头了,谁都知道徐之南打跟青少年有关的案件非常在行,交给她比交给其他人更有把握。玲玲是女孩子,这种伤痛只有家中有女儿或者本身就是女性才能有深切体会,男律师来的话有些东西太不方便了,徐之南人年轻,又是女孩子,将心比心,她来打这个官司,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怎么说服玲玲的爸爸重新提起诉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