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我已经给他请过了,这是外出证。”焦阳把外出证递给杨东辉,杨东辉接过来看了看,一言不发,还给焦阳。
“行了,还不上车?”焦阳按了一下喇叭催我。
我看看身上,我还戴着钢盔,全副武装,要是穿这一身逛街回头率一定100%。我说:“我还没换衣服。”
“便装给你带了,就在车里换吧!”焦阳居然连这都想到了,他又一次催促我,我不能让一个少校这样晾在门口,只好解下钢盔交给带班员,拉开车门,车后座上果然放着一套便装。上车后,焦阳潇洒地把车开出军区大门,边打着方向盘边笑着说:“衣服是我的,别嫌弃啊,试试,合不合身。”
我没管衣服,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后视窗,杨东辉的身影渐去渐远,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岗,看着我们的车离开……
焦阳带我逛了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贸中心,从这家商场逛到那家商场,他兴致很高,我却没有一点心情。
外出的诱惑确实很大,除了去弹药库擦枪我已经很久没有外出逛了。可是此刻却完全提不起劲头。脑海里是后车窗里杨东辉目送着我们离去的身影,那身影我一想起来就不是滋味。
焦阳说要给他战友买套衣服当礼物,他战友身材跟我差不多,让我给试试。我在商场里给他像个模特似的摆弄来摆弄去,当我从试衣间里出来,焦阳看我的眼神带着一股灼热。
女营业员对焦阳说:“您朋友可真是个衣架子,人长得帅,穿什么都帅。”焦阳哈哈一笑,“我们这帅哥可还没对象呢,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美女介绍介绍?”
他俩开着玩笑,焦阳看看四周,不时地捅捅我:“又有美女在看你咯。”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穿了一年军装,我跟过去已经大不一样了,即使穿回便装,气质,状态,甚至眼神都不一样。当过兵的人很难回到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状态,部队对个人精气神的改变是彻底的。镜中的男孩已经是个男人,阳刚,帅气,硬朗,还有时髦的衣着带来的酷和潮。我欣赏着自己,并且幻想着杨东辉穿上这些衣服的样子。他的身材比我更好,他比我更帅,更爷们,想象他穿上这些衣服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地心潮汹涌。如果今天跟我出来的是他,该有多么圆满。
焦阳买了一套牛仔套装,还有搭里的一件白色t恤,他说我穿这身特别青春,朝气,他战友穿上也一定很帅。
他买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问他:“副教,能不能借点钱。”他在门岗直接拉我上车,我没带钱包。焦阳看看我问我:“怎么了?”我说:“我也想买点东西。”“想买什么直接说,我送你,客气什么?”“那不行,你要这样,下次我可不能陪你出来逛街了。”
焦阳坚持要给我买,我坚持拒绝,最后他妥协了,给了我两百块。那几年两百块还是很值钱的,我很高兴,我让营业员拿了一套很贵的衣服包装好放在袋子里。
焦阳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想买衣服说不就得了,还绕这么大弯子。你教导员送不起你一套衣服啊?”
“不是。”我笑笑。“这是送人的。”
“哦……”焦阳没再说话。
焦阳带着我逛了街,吃了饭,还去看了场电影。我心想我靠,俩大男人看电影也太怪了吧,可焦阳不是朋友,是我的上级,虽然我俩现在都是便装,看起来就和街上普通的年轻人一样,可是实际上,我没忘记他是少校,我是战士,他说什么,我都要服从。
好在是部武打片,拍得还挺刺激。等看完电影出来已经很晚了,早就过了点,但是这和上次和白洋出去不同,这回有个少校在,我当然什么也不用担心,出了事也轮不着我担着。
开车回到军区,一路畅通无阻,回到连队,连半个来查问我晚归的人都没有。
这就是干部的好处,怪不得在部队人人都想提干,人人都想晋衔。也怪不得有那么多的兵想要找关系,靠后台。有人没人,就是不一样。这就是部队。当然,地方上也一样。
下车前,焦阳叫住了我,他把那套牛仔递给我。
“拿去吧。是送你的。”
“不是给你战友的吗?”我装傻。
“骗你的。是买给你的礼物。拿着吧。”焦阳看着我,车里很暗,他的眼睛却闪动着亮光。
“谢谢,副教导员,我真的不能要。”在商场我已经有预感了。我推开车门要下车。
焦阳忽然按住我的一只手。
“云伟……”
我回头,眼神和他撞在一起。
那一秒之间,混乱和清醒瞬间交替,什么都明白了。
我一下抽回了手,下了车。
“再见!副教。”我站在车外对他敬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军礼,转身大步跑回了宿舍。
我不想去想刚才车里那一幕,我希望他也当作没发生过。
已经熄灯了,摸黑进了班,刚把我买的那套衣服放下,上铺的马刚就翻身探头压着嗓子问我:“总算回来了!玩儿疯了你现在才回?”
“咋了,没啥情况吧?”我看看外头,不会连长等会儿来揪我吧。
“排长来查铺好几回,问你回来没有,看你熄灯了还没影,铁着面就走了。你小子明天惨了!”马刚翻了个身睡了。
我坐在铺上,慢慢摸着手里的衣服……
第二天,趁焦阳不在宿舍,我把三百块钱压在他书桌上的本子下。
两百块是还昨天借的,那一百是他请我吃饭和看电影的花费。他带我去的自助餐,不便宜,电影票也是他买的。我不想欠他的。
对焦阳,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寻思别的人,别的事了。既然是我选择继续做他的通讯员,我会做好本职工作,但是以后私下的交集会尽量避免。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他看到这钱,就明白了。
走出焦阳宿舍时,我一抬头,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我低头喊了声排长,擦过他的肩膀,他喊住了我。
我站住了。
“昨天喝酒了?”他沉声问我。
“没有,看了一场电影,散场晚了。”我实话告诉他。
他没说话,我也没抬头,然后听见他说:“这个通讯员你想一直干下去?”
我心里难受,却说不出为什么难受。我想听他说的不是这个,我想对他说的也不是这个,可是我们却在说着既不想听又不想说的话,这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