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慧像被踩了尾巴根儿一般,整个人都要炸开了,又不敢大声申斥,只能瞪着眼儿小声道:“竟是说什么混账话?我与他又没有媒妁之约,相会个什么!”
这妹妹见了姐姐这般慌张,心内更加笃定褚哥哥之言,果然是经验老道的人间真谛,当下便学着褚司马的口气,毫不羞耻地说道:“姐姐是糊弄我傻吗?不然这男女相会是如何?还真是像那戏文里的一般,互相作揖偷望不成?左右也不过是那等子床榻上的事罢了!”
李若慧抖着嘴唇半张着嘴,只觉得五色无主,手脚冰凉,听着妹妹那混不吝的话语,只能茫然地望向院子,心道可是有口深些的井让她立刻跳下再不上来?
若愚却不察姐姐的羞愧之情,正待还要再问,却见姐姐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吓得她再不敢多言,只拉了姐姐回屋,用巾帕有些笨手笨脚地擦着她的眼泪道:“可是若愚说错了话,姐姐休要哭了,若是不解气,打若愚几下可好?”
若慧望着在床榻上依然酣睡的幼子,轻轻抽泣道:“哪里是你说错了,原是姐姐做错了,便一步错,步步都是错……只是妹妹你可不能因着这看轻了姐姐,到处去说嘴……那样姐姐可是活不成了……”
若愚早就被吓得不敢乱说了,只喃喃道:“若愚再不说了,可是姐姐为何这般?难道关将军还比不得刘仲吗?怎么姐姐这般不愿让人知道?”
听了她的话,若慧轻轻擦拭着眼泪道:“就是样样都是强的,才不是姐姐的良配,他那样的男子就是浪荡惯了的,若是风流起来,也比刘仲要招摇百倍。莫说我不想再嫁,就算真是要嫁也绝不找这样的,对你用情时百般的蜜语甜言,真信了他的,若是情冷时岂不是更要了人的性命?”
说完,李若慧抬眼看着听得迷茫的妹妹,叹了口气道:“妹妹你以前曾说便是爱,也要爱自己多一些,万万不可把心尽是交付给了男子。那时候我还笑你没有为人妇,说话都是不接地气儿的,现在想来,你也是受了那情伤,才是有了这一番的感悟,现在却印证你的话是对的……”
说到这,她倒是又想起一节来,说道:“三妹也是用错了清,爱错了人,才一步错,步步错……她因着身子不好,一直寄住在了城郊,眼看着这北方渐冷,有些熬度不住,便是要回聊城去,过两天我去送送她……你可也去?”
其实若慧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那就是李璇儿小产算是落下了病根,听郎中的意思,身下的一直流红,元气都是被掏空了,这寿命是注定要减了的,家里人早作准备。
所以若慧这才准备着要让李璇儿归回家乡,一则那里气候宜人,又有周姨娘照料,二则,就算是庶出的妹妹,看她这般客死他乡也是于心不忍,便安排了可靠的车夫仆役送她归乡。
算一算,若愚自出嫁后,便再没有见过这三妹。当初李璇儿私通沈如柏固然可恨,又一心想着窃得了李家的奇技更是无可原谅。
但转念一想,若不是她,只怕自己二妹便是要嫁入了沈家,受那白三小姐的欺辱了。
毕竟是小时一同长大的又同为一父的姐妹,小时也曾经一起嬉笑打闹,共度着烂漫的时光,只是长大后,各自的心里揣了更多的东西,坠得彼此便渐行渐远,有时想想,也是一阵的唏嘘,便借这个引子问一问若愚,也算是说和一下这两姐妹之间的龃龉。
若愚却没有多想什么,只是乖巧地说:“好啊,我也想看看三妹了,不知先前扯了她的头发,秃了的那块有没有长出来?”
若慧听了也只是苦笑一气,待得若愚回去后,她才命丫鬟烧水准备净身,这一脱衣服,忍不住又暗自骂道:个瘟生的!竟是下嘴这么狠,这一身的红印几时能消?倒是去了战场莫要在回来!
第二日,褚劲风就要率军开拔了。因为是秘密行军,出城也是一大早分批便衣前行,褚劲风扮作了一个北地的客商,大大的毡帽遮住了自己的眉眼,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只是临行前与娇妻的诀别倒是困难些。若愚这时才猛然想起要许久见不到哥哥了,一时间眼泪鼻涕一时都流了出来,像只要喝奶的小黑熊一样抱骑在他身上,就是不肯下来。
“乖乖的下来,待我回来再带你去游山玩水可好?”
可惜若愚却是不好哄的:“不!要是你不会来可怎么办?”
这话听得旁边的侍女婆子们都是一咧嘴儿,哪有丈夫去战场,还没冲锋便先诅咒的道理?
不过褚劲风却已经习惯了娇妻的不按理出牌,只觉得她这般离不得自己,倒是心头一暖道:“怎么会不回?就怕出去久了,若愚在家贪玩,可是想不起来我了该如何?”
若愚眨着泪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褚哥哥你便好好地装在若愚的这里,夜夜都是要温习的,怎么会忘了你?”
这般指着胸口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竟是让司马大人舍不得撒手了,只是揽住了她圆滚滚的后脑勺,密密实实地亲吻了许久这才离府。
若愚不能去送行,便上了司马府里最高的阁楼,凭窗远眺,看着那高大的身影骑在马背上一转眼便消失在了冬季清晨远未散开的浓雾中……
☆、第 106 章
此番竟然是若愚与褚司马婚后最漫长的别离。也许是知道他不会很快回来,只是不到半日,若愚便觉得自己分外想念了。
幸好姐姐倒会安排,将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甚满。先是带着她在漠河城的店铺里选买了北方特有的榛蘑、猴头蘑等干货。炒熟的松子也用防潮的木盒装了满满的五大盒子。
药店的老板早就得了李家大姐儿的知会,所以预留了精选的老参与鹿茸,都装进了缎面的盒子里让李若慧一一过目。
这些都是给娘亲还有家里的尊长们带的,正好借着送走李璇儿的一路车,全都捎回到聊城去。李若慧也没有管府里的管家要钱银,便是拿了关霸给她银票恣意花销一番,左右都是他给的,自己若是不花倒是显得矫情了。
打包了这些个礼物,然后又另外买了给女人滋补气血用的阿胶补品,这才重新上了马车,径直去了城郊的一处民宅。
当若愚还没入屋子,便觉得迎面扑来了一股子浓郁的药味,等她见了李璇儿,竟是唬了一跳。
这哪里还是她先前见过的三妹?只见蜡黄的一张脸儿,那原本高挑的身材枯瘦得若麻杆一般,当她抬眼看到了李若愚进来时,那干裂的嘴唇微微发抖,勉强起身道:“二姐……”便再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日子,病得愈加暗沉,她便是整日躺在床上胡乱想着,如果上苍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是绝不会鬼迷心窍地喜欢上沈如柏而放任自己的贪欲作祟,去伤害自己的二姐。
就算她与母亲私底下抱怨父亲是何等的轻视他们。可是李家的大夫人和两个姐姐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们母子。
可是嫁入了沈家后,那沈乔氏刻薄成性,沈如柏半点都没有维护有孕在身的自己的意思,最后竟然又起了别娶之心……
现在自己再不能生育,也不知这枯败的身子还能熬度多久,在离开这人世前,她只希望能得到二姐的原谅,原谅她当初的鬼迷心窍,原谅她当初竟然妄想窃取了李家的奇技给沈如柏……
可她不知二姐能不能宽宏大量,这心内一直高悬着,当李若愚走进来时,脸上挂着难过的神色拉住了她的手时,李璇儿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李若愚替她抹了抹眼泪说:“既然是生病,为何还要哭泣,岂不是更伤了身子?大姐已经给母亲写信,让她将你和二娘接回李府,待回去的再寻个好郎中看一看,你还这般年轻,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李璇儿总是喜欢跟若愚争强,只是因为在她的心内二姐一直是最出色的。她以前总是暗自嘲笑痴傻了的二姐再不如昔日的风光照人。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傻了的二姐依然是有可人之处,竟然这般毫无障碍地便宽恕了她,仿佛姐妹二人从无任何龃龉一般,伸手替她梳拢着头发,抹掉脸颊上的眼泪。
一时间,心内的愧疚再也压抑不住,抱着二姐如同小时受了委屈,二姐替她出气之后一般,竟是没有章法的嚎啕大哭。
李家大姐在一旁看了,也暗自吐了一口气。二妹摔傻了脑子后,倒是比着先前好说话多了。依着她看,李璇儿久也不好跟心内郁结也有莫大的关系,但愿今日之后她能想开些,好好将养了身子。她如今与丈夫和离,这心内对这庶出的妹妹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等到第二日,东西全都装箱之后,她们姐妹二人便送李璇儿上了车,待转到万州便可一路坐船回归聊城。
当姐妹二人送行后,从城门回转时,竟然遇到了正准备骑马出城的沈如柏。在他身后赫然是刘仲。
那沈如柏看到了李若愚,倒是落落大方,便下马向司马夫人问安,并且说道:“刘总兵准备亲自押运粮草道前方,但是车马不够,想要从工事营那里借调些车马,便要与我一同前往,不知二位夫人这是准备去往何处?”
李若愚看了三妹的惨状,心内对着这沈二少更加厌恶,见他又是与刘仲在一处,简直是臭鱼对了烂虾臭不可闻,便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