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跪在地上的女人不只人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塞得严严实实,根本不能说话,只能上冲晋江侯和罗简连连叩头,无声的央求,眼中哀哀流下泪来。
亮晃晃的灯光下,萧氏目光慢慢移到那个女人的脸上,登时跟掉到了冰窖里似的,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了。
是穰氏,是罗简的妻子,晋江侯府的世子夫人,穰氏。
“这个笨女人,我让她去勾引罗简,设法假装怀孕,不是让她去暴露自己,不是让她去送死啊。呸,她这种龌龊女人死不足惜,只是莫带累了我!”萧氏快要疯了,绝望的想道。
“萧氏,跪下!”晋江侯森然喝道。
萧氏心中惶恐已极,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自认有罪,遂高高昂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做出端庄不可侵犯的模样,“侯爷,我是这晋江侯府的侯夫人,出自名门,贤淑大度,自嫁入晋江侯府以来孝敬婆母,主持中馈,抚养儿女,管理家务,虽然说不上尽善尽美,却也是竭尽所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世子虽不是我亲生的,我待他却比亲生的还要更好些,我问心无愧!侯爷今天当着儿子儿媳妇的面给我没脸,不知是何原因?还请侯爷明示!”
罗简实在忍不住,指着穰氏忿忿道:“你还说自己问心无愧,你看看这个女人,你把这样的女人塞给我,做我的妻子,还有脸说问心无愧!”
穰氏连连叩头,萧氏却把腰挺得笔直,“穰氏怎么了?她虽然这些年来无所出,不过她还算恭敬孝顺,太夫人生前是很中意她的,这个孙媳妇也是太夫人主张娶进门的,在太夫人面前我不过是晚辈,唯有俯首听命的份儿罢了。再说了,这个媳妇不只太夫人很中意,世子当年不是也自己点了头么?我这做继母的既不敢违抗婆母的命令,也不忍让你这侯府嫡长子失望难过,自然是你想娶谁,我便赞成谁了。”
罗简见萧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眼里真是要喷出火来,气得直啰嗦。
晋江侯从怀中取出半张宣纸扔到萧氏面前,“你自己看。”萧氏硬着头皮从地上捡起来,壮着胆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胸中如有一面鼓被重重敲响,“咚,咚,咚”,心跳声一声重似一声。看到纸上用清晰的字迹写着“……“阴户小如筋头大,指可通,难交合,名曰石女……”,萧氏脑中嗡的一声,叫苦不迭。
东窗事发了。
“身为继母,给继子娶这样的妻子进门,十数年而不知,你敢说自己没有责任么?”晋江侯沉声质问。
萧氏心中迅速的盘算了一下,装出幅哀伤欲绝的模样,颤声指责,“穰氏,太夫人是那样的看重你,对你恩重如山,你怎忍心如何欺瞒她老人家呢?你……你还有良心么?”穰氏嘴巴被堵,说不出话来,急的连连摇头,口中呜呜做声,可是谁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萧氏斥责过穰氏,滴泪道:“虽然这桩婚事是太夫人做的主,是世子当年自己点头同意的,可我既是继母又是姨母,世子娶了这样的妻子我却毫无察觉,我……我失职,我有罪……”她一步一步走到厅中央,跪下来恭敬的磕了个头,“妾确是失职了,无话可说,求侯爷责罚。”磕完头,她直挺挺的跪着,和一边泪流满面、垂头丧气的穰氏形成鲜明对比。
她承认自己做为继母、姨母有失察之责,可是她也把主要责任全推给已经过世的太夫人了,并且还说,是罗简自己点了头,同意了这桩婚事。
罗简是个纨绔,但心肠并不坏,生平也没见着什么凶狠毒辣之人,这会儿已经是被萧氏气得头昏,“你还有脸说是我自己点了头?你……你分明是有心让穰氏和她表妹站在一起给我看的,我是点了头,可我点头的不是穰氏,是那位容颜清丽、超凡脱俗的小姑娘!”
“世子也说了,她是个小姑娘。”萧氏笔挺的跪着,语气淡淡的,“她当时不过才十三四岁,根若是定了她至少还得等上两年,太夫人急着抱孙子,哪会定下她。世子,以你的聪明和你对太夫人的了解,我想,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你……”罗简被她气得够呛。
萧氏糊弄起罗简来一套一套的,晋江侯冷酷无情的目光扫过来,她却是背上发凉,害怕极了。
晋江侯伸手掀开身上的玄色暗虎纹斗蓬,在他身边卷起一股强大的气流。
萧氏心中一阵恐惧。
晋江侯宽大手掌按到了他随身佩着的腰刀柄上,蓦然拨出了雪亮的长刀!
萧氏下意识的想起身逃跑,却又觉得无处可逃,心中交杂着绝望、仓惶、惊恐、蹙悚等种种情绪,自己已经快把自己吓疯了。
晋江侯雪亮的长刀伸到萧氏面前,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目光暴虐而冷血,“看着本侯的眼睛,不许躲躲闪闪。萧氏,本侯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知道穰氏的底细么?”
萧氏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结了,牙齿打着颤,努力说道:“不知,我真的不知。”
拼着性命说出这句话,萧氏已处于崩溃的边缘。晋江侯若是再追问她几句,她大概会当场晕倒,人事不知。
晋江侯没有再追问她,只是冷冷的、沉郁的看着她。
萧氏直挺挺的跪着,被晋江侯用刀尖逼着,直视着他,此时此刻的萧氏恨不得长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好告诉晋江侯:我是无辜,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
晋江侯和萧氏对视许久,慢慢收回了长刀。
萧氏悲喜交集,全身乏力,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这会儿她哪里还顾得上讲究仪表。
“爹,我不信她不知道。”罗简在旁气咻咻的说道。
他话音才落,只见眼前一道白光前过,晋江侯手中长刀以一种凌厉无敌的气势到了穰氏面前,干脆利落的将她口中堵着的布块挑落于地!穰氏被堵了许久,这会儿终于能透口气了,大声咳嗽了几声,如释重负。
晋江侯长刀指向穰氏的面门,声音阴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和萧氏到底有无勾结,说!若敢有半句谎话,本侯便立即将劈于刀下!”穰氏魂飞天外,忙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侯爷,我不敢有半句隐瞒!”
“我做姑娘的时候,并没发觉自己有何不妥之处,只是每个月……月事来的时候小腹会疼痛,那时也只以为是身子弱罢了,并没放在心上。后来,我在萧家做客的时候无意中邂逅一位姓杜的公子,那杜公子风流倜傥,又……又有意于我,差丫头送信,约我到后花园的假山洞里一聚,我年少无知,一时糊涂,便答应了,坐席的时候借口更衣离席,到假山洞里和杜公子相会。见面之后杜公子便是极温存的,谁知他脱下我的衣衫之后却变了脸色,穿上衣服,扔下我跑了!我到了这时候方才知道,原来我……我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我在假山洞里呆呆傻傻了好一会儿,发觉有人进来我才慌慌张张的穿衣裳。那进来的人便是……”她怯怯的冲萧氏看了一眼,低下了头,嚅嚅道:“是夫人……”
“你还说你不知道!”罗简怒发冲冠。
萧氏面如金纸,厉声道:“穰氏你诬陷我!我这便自尽明志,可是,我便是到阴间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穰氏吓的颤了颤,目光躲闪,“……是,是夫人的一位表姐……是表姐……”萧氏眼中闪过一抹狂喜,怒骂了穰氏几声,却已不是方才那疾言厉色的模样了。
晋江侯冷冷看着这两个跪在地上的女人,沧桑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穰氏面带愧色,连磕了几个响头,“夫人的表姐性情和善,并没多问什么,我当天便借口身子不爽快提前离席了,以后连着好几个月没有出门。只有一回,是我在漳州的表姑父进京述职,带了他的女儿、我的小表妹同行,小表妹性情活泼,在家里呆不住,我逼于无奈,陪着她去过几家的宴会。谁知某次宴会之后,媒人便上门了,为世子爷提了亲。世子爷年轻英俊,又是位侯府世子,我……我便是想推辞这桩婚事,我也找不着借口啊,我也推辞过的,可家母急了,说这样的子弟还不嫁,那是想嫁什么人,天上的神仙不成?问的我哑口无言。婚姻之事应听从父母之命,家父家母都点了头,我也不敢违拗……”
“你不敢违拗自己爹娘,好意思骗人!”罗简气极,狠狠骂了她一声。
想到自己的妻子竟是那样的人,而自己多年来竟然因为和她并不亲近而无所察觉,罗简觉得自己简直窝囊极了。若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太夫人说什么也不能拦着自己休妻啊,那么,自己也用不着这么多年来一直浑浑噩噩的活着,如行尸走肉一般。
“你到了罗家,是如何骗过我儿子,以及罗家上上下下的。”晋江侯淡淡问道。
他语气虽是淡淡的,萧氏却知道以他的性情,此时越是不动声色,便意味着心意已决,不可挽回,未免胆寒。
穰氏吱吱唔唔,罗简红着脸怒道:“您不用问她了,这个我记得!新婚那天不知是谁故意捣乱,我刚揭了盖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新人,便被一伙人硬给拉出去敬酒了!晚上被灌的稀醉回来,人事不知,第二天醒来之后……”往事不堪回首,他掩面长叹,“爹,我就这么被毁了,我跟太夫人闹过要休妻,她以死相逼,不同意!”
晋江侯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穰氏没有什么可以为自己分辩的,一直磕头求饶,“我也没什么奢望,只盼着在晋江侯府的好日子多过一天便是一天,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也是我的命,是我的命……”
萧氏承认自己失察、失职,可是坚决不肯招认自己事先是知情的,一口咬定这桩婚事全是太夫人的主张,她这做儿媳妇的不过是奉命行事,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