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苏缓缓靠近她耳边,声线绵绵如寒针深刺,“他被皇上囚禁在武阳郡外的一处茅草屋里,穿得吃得倒是有送去,不过,听说他性子烈,无法容忍这份屈辱,几次都差点···”她有些说不下去,也担心元婉蓁受不了,她顿了顿回身看去···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沉默,元婉蓁早已泪流满面,“说。”
盈苏静一静道:“为了不让他自戕,皇上命人将他日夜都绑在床上···”
元婉蓁按住心口,仿佛心上被狠狠插了一把刀,痛得无法喘息,她起身再不说话,默默地朝殿中走去,盈苏哀叹了一声,看着她因为恸哭而颤抖地背影,无可奈何···
夜色浓稠如墨,远远望去是连绵沉寂的深宫重重,无数灯火浮荡其间,似星海万里,绵绵无尽,元婉蓁紧一紧身上单薄的寝衣,想起曾经那遍地的黄花草,虽然已过去多年,依旧觉得阴冷寒气碜人心肺···
风吹得她鬓边发丝微微浮动,绝色倾国的面庞在一对红烛的光照下细纹毕现,无处逃遁,她抬手抚去脸上的泪痕,侧首便见慕容策依旧俊美无匹的脸庞,仿佛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温柔一笑,仍然是惊心动魄的魅惑。
她收回目光,安静跪地:“臣妾参见皇上。”
“蓁儿。”他双手将她扶起来,轻轻拥在怀里:“我说过,你不用向我行礼。”
元婉蓁沉静地不动,半响才温言道:“时非当初,你如今是帝王···”
“我希望在你心里,我不是,我还是你的夫君!”他微有怒气地打断,这怒气仿佛是淤积了许久,元婉蓁轻叹一声,闭眼疲惫地说道:“臣妾服侍皇上歇息吧。”
她缓缓推开他,扶着他的胳膊走到床边,慕容策面色黯然,一把搂着她亲吻她的唇,而她却是干涩毫无情分的回应,他皱了皱眉,只觉自己像落入了一片死水之中挣扎,徘徊···
“你不愿我也不想强迫···”他甩开她的手,四年来无数次的失望,已将他的心伤透到了谷底,元婉蓁默默跪在地上,听着他一声声浅浅地叹息,似绝望一般,许久的僵持后,慕容策终于开口对内侍道:“去,贵妃哪。”
元婉蓁静静道:“臣妾恭送皇上。”
他沉重而落寞地步子离去,元婉蓁颓然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陌生而华丽的凤御宫,金色的珠帘重重垂落,炉中的香烟如一脉游丝幽幽细转,内侍与宫女都在外守候,殿内空落落寥无一人,寂寞如斯。
她自秦国的婉妃,到如今的燕国皇后,不过短短十年。
她凄然轻笑,再多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披着华裳锦服的孤魂野鬼。
没有苻啸,一切都不再宁静。
她的心,被寂寞喧闹,闹得心肺欲裂。
一夜无眠,清晨,缕柔唤进宫女伺候她梳妆,完毕后,缕柔才悄悄在她耳边道:“贵妃娘娘送来的锦盒,娘娘看看。”
她打开锦盒,里面的珠钗下有一张字条,她展开一看,不由徐然起身,眼中泛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你去回了贵妃,告诉她,我会好生准备。”
“是。”缕柔应一声便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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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十二章
花木扶疏,荫荫滴翠,掩映着一座湖石假山。山前一对狮子石座上各有一石刻龙头,潺潺清水从中涌出,溅出一片蒸腾如沸的雪白水汽。
元婉蓁穿着宫女的锦服,靠在假山后微微屏住呼吸,侧眸望去···
慕容策一步一步自她身侧走过,她看着他微有疲惫的身躯流下泪来,那种心痛,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量,她的泪眼紧紧盯着他,那年,我们年华正好,我是你的王妃,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往事茫茫倾覆,周遭安静极了,他的背影远远地朝着大殿而去,元婉蓁卷然微笑,慕容策,我与你是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无尽的往事,纷至沓来,琐碎而清晰。不过,终究只是一场梦罢了,自此,永别了。
她转眸抹去泪痕,远离燕宫的富丽华堂,日影渐渐向晚,她踩着晚霞的眩美照影,脚步轻快中又显得沉重。
宫门巍峨高耸,远远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等着,盈苏的热泪在眼眶中转动,她怔一怔身子,低头快步走到盈苏身前,伸手探出与盈苏紧紧相握,盈苏轻轻拭去眼泪,含笑道:“蓁儿,今日一别,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元婉蓁鼻中酸涩难言,“此番慕容策定会怪罪于你,只怕你会被牵连,我···”
“别担心我。”盈苏急忙打断,拍着她的肩:“你千万不要停留,黎昕会在东郡等你。”
元婉蓁眼中的悲痛之色愈浓,顷刻间就跪在了地上:“此生,我有你这个妹妹足矣,只是恩情无以回报,待来世再还。”
“快起来,别叫人瞧见了。”盈苏赶紧将她扶起来,紧紧抱着她:“珺衍一直爱着你,我心生妒忌,我将你送走,也算是圆了自己的梦。”
眼泪无可截至的流,她知道盈苏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她悲伤至极:“你善自保重,此生怕是无幸再与你相见了,你一定要好好过,就当我已经去了。”
两人再耐不住心中的不舍,抱头垂泪,盈苏含泪道:“我也是不愿见你这般苦楚,亦如当年的我,好在是苻啸爱着你,我不如成全了你,何苦让你在宫中凄凉一生。”
盈苏的话暖足了她的心,元婉蓁伤感地落泪:“深宫险恶,你一定要保全自身,切莫让她人欺了你。”
“放心吧,珺衍即便不爱我,也会顾及以往的情分,不会伤了我。”盈苏抹了泪,说着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此事筹划了两年之久,你安心去吧,不管听得什么消息,要记得切莫回头,我自会保重。”
元婉蓁死死咬着唇,悲痛地看着她,“我何德何能,此生有你这样贴心的姐妹,我···”
“我懂,别说了。”盈苏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在她手心里放了一张字条,缓缓止了泪,横心道:“快走。”
元婉蓁缓缓点头,狠一狠心,跨出宫门上车,令车夫逐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