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不错,我也早就知道,汗王们会为了我们兄弟两个去跟父亲争么?不会!我们就是只马鞍,人家要骑着我们,骑坏了,没用了,再换一只。若是去中原的是我们,这统万城里可没有人会记得我们,就等着死在中原吧!”拉克申一把摔开他,“看见今天汗王们的脸色没有?他们准备换马鞍了!想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他们把我们当作黄金家族部的外人,能争回面子只有靠我们自己!这统万城里,多少人在等着看我们兄弟的笑话,可是我们兄弟是没有笑话可看的,世上没人能看我拉克申的笑话!我终要叫那些笑我的人,一个个都在我马鞭下低头!”
“是!”吉达用力点头。
“你是我弟弟,”拉克申为他整了整衣领,拍着他的肩膀,“整个统万城,我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一个!我可以相信你,是不是?”
“哥哥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都知道。”拉克申回过头去,声音冷得像冰,硬得像石头,“一会儿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们是亲兄弟,阿妈一个人的奶水喂大我们两个人,我们要为阿妈争口气。”
“嗯!”吉达用力点头,心里像是有团火。
从小到大,在吉达心里,拉克申是谁也不能代替的人。
因为他们俩的母亲是漠北部的,两个人血统上都被歧视。小时候势弱,练刀练不好要罚,无故发怒要罚,不按时进食还是要罚,上到各家首领,下到金帐宫里有身份的女奴,都可以把冷冷的眼神扔在吉达的头顶。偏偏他最小又最气盛,不能忍的时候就会暴躁地打坏一切东西,对周围每个人大吼。这时候就会有金帐宫的侍卫武士们冲上来抓住他,不给他吃的,罚他跪在太阳地里面。吉达咬着嘴唇就是不跪,尽管胃里痛得像刀绞一样,嘴唇都干裂了。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都是父亲的儿子,有人是贵血,有人是贱血,有人喝着羊汤呵斥别人,有人就要饿着被别人呵斥。那种剧痛攻心的感觉,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时候是拉克申走过来先在他身边跪下,拉克申是个好王子,不挑剔,不发怒,从不惹人生气,可是拉克申跪在他身边,默默地拉拉他的袖子。终于吉达和他一起跪了下去,金帐宫的人冷眼看着他们两个,天就这么黑了,拉克申默默地跪在那里看着前方,星辰升起在他头顶。
拉克申最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已经冷了的馕递给吉达,吉达抢过去啃着,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而拉克申依旧默默地看着前方,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吉达狠狠地抹着眼泪问他。
“我们现在跪着,总有一天会站起来,”拉克申轻声说,“还有……我是你哥哥啊!”
从那天夜里,吉达一直都相信,这个哥哥终究会像他小时候说的,带他一起站起来。
对面的阵势闪开一个缺口,巴雅尔提剑而出,跃上雪花青的马背,几个剽悍的家奴手持着皮盾遮护在他左右,剩下的也都顶盔掼甲,高举火把,约束着胯下躁动不安的战马。
“拉克申,你血口喷人,想要诬陷哥哥么?”巴雅尔遥遥地指狼牙旗下的拉克申。
如同刀锋相对,阵前是一触即发的格局。巴雅尔帐下伴当连同家奴只有三四百人,拉克申带的是他一手训练的“狼牙轻骑”,百余人的轻骑本来不足以威胁巴雅尔,巴雅尔也就不太上心。可是这个特殊的时机,训练有素的轻骑兵在这里发动,就不是他的家奴可以相比的了。
“大哥为什么这么说?”拉克申的声音冰冷的没有起伏,“刺客失踪,在统万城里,人人都有嫌疑。晏南天已经带兵搜了我的帐篷,我身为王子,就对统万的安危有责任,我不过是要看看你的帐篷,你的手下阻拦我,是帐篷里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么?”
“拉克申,你想折辱我?要搜,可以!你让晏南天来,让莫日贺来,但是你们兄弟不行!”
“既然不是你做的,有什么不能搜的?搜不到,最多我在父亲面前谢罪。大哥若是要搜我的帐篷,我也打开寨子的门,随便大哥搜。大哥现在不让搜,是要把什么东西移走隐匿么?”
“我说过,我不怕搜,但是漠北血的卑鄙杂种不可以!”巴雅尔被激怒了,“一个下贱的奴隶也可以搜,就是你拉克申,今生别想踏进我的地方!”
“既然大哥这么看不起我,”拉克申低声说着,忽然提手抄起了马鞍上那柄双刃阔剑,“那么就不要怪我也不顾大哥的脸面了!”他忽地举剑暴喝起来:“杀上去,都给我擒了!反抗者,杀!”吉达呆了一下。他们杀气腾腾而来,只是想搜巴雅尔的寨子,却没有想到真的会有冲突。听到“杀”字的命令,狼牙轻骑的骑兵们也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