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点了起来,大汗挥挥手,请李昱和他一起坐下来烤火。借着火光,李昱和红莺儿发现,那位大萨满塔塔尔不花竟然也在。
大汗若有所思的沉默着,大萨满也没有去打断他的思索。李昱环顾周围,认不出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凹陷的地方,周围都是高起的草坡,静静的连风也没有。
“把你们拉到这里来,很奇怪是不是?”大汗忽然说。
李昱笑了笑,红莺儿则使劲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父亲和中原皇帝两次决战的时候,我还跟在他身边,只会看文书。”大汗叹息起来,“都是快还四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黄金家族部真正精通中原文字的人并不多,大汗就是其中之一,为了钻研各种典籍,他从小就在各族文字上下了大功夫。
“我记得中原的大皇帝送信给父亲劝降,父亲只回了五个字,说是‘战,唯死,不降。'”大汗述说起了往事,“父亲的战书一直就是那么短,不过中原大皇帝的劝降书信倒是也不长,我还记得是三十四个字,说是‘人生苦短,兵者不祥,积尸百万,无非子民,为王者,纵于九幽下身受斧钺之刑,心能安乎?’这两封信中原的学士都说是帝王手笔,风骨不同,但是都能教训子孙。”
听了大汗的讲述,李昱禁不住肃然起敬。
大汗低叹道:“那么多年了,再没有草原上的英雄可以和中原人面对面的交涉……”他沉默下来。李昱扭头看了看他静默的侧脸,心里忽的一亮。
“中原有人来?”他问道。
大汗举手制止了他。
“是的,有人来。只是来的不是中原人。”大汗压低了声音,又摇了摇头。
李昱看着他的眼睛,觉出了一分敬畏。他想象着大汗年轻时征战厮杀时的南面,成千上万的战马簇拥着他奔驰,草原的大汗敬畏过谁?他真的不知道,即使有过,也是那些历史上的英雄吧?
“神女,你说什么才是世上最伟大的力量?”托穆尔大汗突然向红莺儿问道。
“世上最伟大的力量?”红莺儿迟疑了一下,“那是长生天神的右手吧?他左手握着劈开天地的斧头,右手握着可以杀死世上一切生命的宝剑,他双手握着斧头和宝剑转动,每转动一次,天地就诞生和毁灭一次。”
“这些我还用你告诉我么?我们黄金家族的孩子,哪个没有听过长生天神的故事……可是那些人说是星星,那些人说,星天的运转才是一切的主宰,就是神也无法改变的。神女,你相信么?”
“星天的运转?可是一切都在长生天神的手……”红莺儿忽然止住了,侧耳向着背后。他听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那边奔了几步。声音终于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歌声在黑漆漆的夜空中飘着,伴着低声呜咽的什么乐器,像是笛子,可是笛子的声音却没有那么低沉,像是笙笳,可是笙茄又没有那么雄浑。
“来了!”大汗起身说道。
怯薛骑士们互相递了一下眼神,一齐上前,在大汗和大萨满等人身前展开成半月的形状,缺口对着大汗的方向,半拉开了手里的角弓。
大萨满摸了摸胸口的短刀。那是前代大萨满传下来的“圣刀”,据说里面宿有历代大萨满的灵魂,是柄驱邪的圣刀,他日日配着,却很少去摸它。这一次他竟然摸了摸它,显然很是不安。
李昱的心里也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这歌声令他觉得不安,安静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危险。
“都静下来!”大汗喝道。
李昱用心去听那个男人的歌,却发觉他唱的一切自己都听不懂,可是偏偏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好象在哪里听过这种怪异的歌,仿佛从很古老的时代就一直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歌声和乐器的声音都近了,远远的听着也还罢了,可是声音越是接近,李昱的心就绷得越紧。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分不清那些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东南西北,无处不是,像是四面八方无数人在吹奏,唱着古老的歌。月光忽然投了下来,他抬头,看见黑云中裂开了口子,一轮圆满的月正悬在天空。沿着那道裂缝,整片整片的黑云裂开消散,星空也展现出来,满天都是清光。周围浩瀚无边的草原上,每根草叶上都反射着星月的冷光。
浩瀚无边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