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玉娘苏醒后就疑心是万贵太妃母子出的手,虽赵腾那里还未送消息来,然而玉娘原本就是跋扈性子,遭遇家变之后,心性更是顽强,怎么肯忍下这口气,是以在万贵太妃遣了卢雪来要请御医时,逼令楼宫正将卢雪杖毙。
宫正司宫正楼氏是在朝云杜鹃一案入了玉娘的眼。当时朝云扼杀杜鹃此案明明还有疑点,那楼司正却是草草了事,就叫玉娘起了疑心。再一盘查,她原来是靠着卢雪发的迹,而卢雪又是万贵太妃心腹。要说楼司正与万贵太妃一丝干系也无,真是鬼也不能信。
只是要拿下她容易,可那万贵太妃拘与清凉殿多时,还能动这样的手脚,想来在宫中还有人脉,动了楼司正多半是个打草惊蛇,因此玉娘只做不知。待得卢雪这回送上门来,玉娘便逼着楼司正将卢雪杖毙,一来折了万贵太妃一个要紧的臂膀;二则,楼氏即打杀了卢雪,万贵太妃还肯放心用她吗?万氏若有那样的胸襟手段,也不能穷永兴帝一朝也没坐上一直虚悬的后位。
☆、第329章 警示
可只除一个卢雪、叫楼氏与万贵太妃离心,又怎么能叫玉娘气平,她万贵太妃母子即敢来招惹她,也怪不得她无情了。因玉娘深知乾元帝忌讳齐王,故而在他面前闲闲一笔,只把齐王夫妇提起,果然正中乾元帝下怀,将齐王夫妇召进宫来侍疾。待得齐王与万贵太妃母子们在清凉殿相聚,两个都是面带忧色,虽乾元帝顾忌着朝野议论,不能将齐王杀害,可甚时再放他出去,就是个未定之数。
齐王妃因不知其中还有玉娘手笔,乍了胆儿与万贵太妃与齐王道:“殿下素来肯与人为善,不若妾去求一求殿下,将王爷放出去。王爷到底是成年男子,久住宫中也不成话。”齐王待要点头,就看着万贵太妃一声冷笑道:“求她?不是她,你我还落不到如今这个地步。”将身边服侍的宫人内侍都喝退了,这才将袁有方所言与齐王齐王妃低声说了回,恨声道,“她逼着楼氏将卢雪杖毙,这等狠毒的心肠,也不怕报应!” 齐王与齐王妃听说,只是相顾无言,暗自懊恼不该无端招惹她,如今可怎么了局。
正当齐王妃发愁之际,便听得殿外有内侍报说殿下宣召齐王妃。齐王妃无奈,只得应道:“妾知道了。”略略收拾一番,随内侍下得清凉殿,逶迤往椒房殿去。
齐王妃进得椒房殿,却见殿内不止玉娘一个,高贵妃与窦淑妃陪坐在两侧,她进殿前仿佛正说着话,看她进去,两个脸上笑容尚未及收敛,倒是见了她,一个将脸转了转,一个却把头略低,倒像有些儿尴尬的模样。
齐王妃原就忐忑,看着这样,更是不安起来,镇定了心神走在玉娘脚前就才要拜倒,叫玉娘使左右扶住了,就听得玉娘闲闲笑道:“不过是寻你说些闲话,自家妯娌很不必这样拘礼。”又说赐坐。
因她来前,高贵妃与窦淑妃两个分左右在玉娘手下坐着,玉娘一说赐坐,虽贵妃与齐王妃品秩一般,细论起来,齐王妃到底是齐王正妃,高贵妃便站了起来,将位置让与齐王妃。齐王妃谢过高贵妃,在玉娘手下坐了,面上带些笑容,小心翼翼地道:“殿下病时,妾曾想进宫侍疾,是以递过折子,圣上言道殿下不爱人叨扰,不准妾所请。妾中心不安,常日惴惴,如今看着殿下大愈,方得安慰。。”
玉娘便微微笑道:“齐王妃看着我好了,所以安慰么?”齐王妃听这句颇有些儿名堂,不禁将身子动了动,又笑说:“莫说是妾,天下臣民听着殿下大安,也都感谢上天恩德。”玉娘点头叹息道:“也未必哩,有些儿愚民,胡乱相信鬼神之说,道我是叫冤魂缠上,所以不信。这话儿实在可恼,齐王妃,你说可是也不是。”
齐王妃虽知玉娘召她无有好事,不想玉娘竟是当面把故事提起,饶是她素来镇定,一时也有些儿尴尬,红了脸道:“便是有冤魂,也比不过殿下有洪福,神佛庇佑。”玉娘听说,转与高贵妃笑道:“我醒了,是我有福,我若是一睡不醒,可不成了无福之人,鬼神厌弃。”
还不待高贵妃开口,齐王妃已立起身来,在玉娘面前跪了:“妾失言,妾万罪。”高贵妃这才笑着与玉娘道:“齐王妃素来是个谨慎的,殿下这话可吓着她了。”一边窦淑妃也笑道:“殿下这话说得果然吓人,亏得妾与贵妃姐姐问心无愧,不然可怎么坐得住呢。”这两个一人一句,把话说得刀子一般,直刺得齐王妃请罪也不是,不请罪也不是,脸上涨得通红,还强笑道:“贵妃与淑妃说得是。”
玉娘这才笑道:“罢了,你们俩个回去罢,我有话要与齐王妃说。”高贵妃与窦淑妃两个这才站起身来,行礼而退。齐王妃见高贵妃与窦淑妃两个出去,又觉玉娘目光直直盯在身上,不由将背挺得笔直。
不想她坐了好一会,只不听着玉娘开口,她是心上有病的人,看着这样,自然是心思百转,正想玉娘是不是猜着了实情,只是无有证据,这才撺掇了乾元帝将他夫妇二人宣进宫来,这会子又支使了高贵妃与窦淑妃两个讥讽她;转念又觉着玉娘不独能哄住乾元帝这般多疑的人,连着从前的对头高贵妃如今都规规矩矩的,可见不是常人。即不是常人又怎么肯做这样粗疏之举。
齐王妃正在猜测,忽然听着耳畔有人道:“齐王妃,齐王妃,殿下与您说话呢。”这声音响得忽然,齐王妃陡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谢皇后与她说话?如何她没听着,又说的甚?齐王妃抬头看向玉娘,却见玉娘也正看过来,一双眼瞳黑白分明,隐隐带些嘲讽,心上陡地一抽,不待她辩解甚,就听玉娘淡淡道:“齐王妃即急着回去伺候万贵太妃,我就不留了,你回去罢,小心服侍。齐王府中你只管放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
齐王妃原想假托身上不好这才分了神,不想玉娘她是为着万贵太妃分神,倒叫她无从辩解,也辩解不得。又听玉娘令她退下,只得立起身来,行礼告退。才走到殿外,齐王妃浑身忽然如浸冰水一般:她好端端地提着齐王府作甚?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这话在齐王妃耳边炸响,唬得她霍然回过身去,却看椒房殿中的凤座上空无一人,谢皇后已然进去了。便是这样,更叫齐王妃心中害怕,当下转回身来,脚下加快,跌跌撞撞地就回清凉殿去了。
待得进清凉殿,齐王妃顾不得宫人内侍们都在,直扑到齐王面前,颤了声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
齐王与万贵太妃叫齐王妃这两句说得摸不清头脑,万贵太妃先皱眉将殿中服侍人等看了遍,那袁有方执着拂尘端端正正地站在殿中,看万贵太妃看过来,忽然露齿一笑。他原就生得白面红唇,这一笑又露出洁白的牙齿,竟是格外可怖。
万贵太妃看着袁有方这幅形容,再把齐王妃的话想了想,心上狂跳起来,莫不是刘熙这薄情寡义的,畏惧天下人言,不敢拿他异母兄长如何,却要除了兄长后代血脉?是以方才纳了谢皇后进言,将齐王夫妇都接进宫来。
万贵太妃想在此处,满面惊惶地将儿子媳妇瞧了眼,齐王与齐王妃也正想到此处,一般抬起头来向万贵太妃看去:虽说天下脚下,齐王府又是亲王府自有王府亲卫,可若是趁着齐王夫妇不在,群龙无首的时候,寻些籍口将两个孩子引出,做些甚也不是不能的事。
一时之间三人心上俱都惶惶,还是齐王镇定些儿,先叫殿中服侍人等都退出去,方轻声道:“未必就如我们所想。若是他们要作甚,合该将我们瞒个密不透风才是,作甚出言警示?她是他的皇后,自然是夫妇一心的,难道还肯与我们为善不成。”
万贵太妃抖了唇道:“你哪里知道她,脾性古怪得很,性子又狠毒,指不定看着我们都在宫中,是以故意叫我们知道,好看我们鞭长莫及,惶恐终日。”齐王妃听自家婆婆这句,顿时霍然开朗,把齐王袖子拉了,哭道:“是了,是了,便是这样!”一行哭一行把玉娘宣了她去,与高贵妃,窦淑妃一起将她讥讽嘲笑的话学了一回,又道是,“她说妾出神,不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回想来,妾虽有出神,确是不曾听得她有说话。她实是没与妾说话呀。这般指鹿为马,分明是故意与妾为难,叫妾白受她训教罢了。”
齐王刘焘从前能叫乾元帝觉着如芒在背,实是有能为的人。可再有能为的人,这十数年如一日的叫乾元帝明里暗里欺压着,可说一事无成,性子执拗强韧些的许能忍辱负重,甚而卧薪尝胆,以图日后报复,偏齐王从前顺遂惯了,忽然一日从天上落在地下,难免失衡,竟是失了胆色,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不然也不能答应了万贵太妃那条妙计。是以这回子听着齐王妃哭诉,再叫万贵太妃在一旁愤愤,不由也相信了乾元帝或许真有此意,又惊又怒道:“我已奉他为君,俯首称臣,从不敢直腰,他还要作甚!若是不放心,只管拿了我的性命去!与我一双儿女何干!“
这话说得响亮,唬得齐王妃忙扑上去将他嘴捂了,又劝道:“王爷,您慎言!你若是有个长短,叫妾与孩儿们可怎么好呢。”万贵太妃看着齐王这样,格外有气,过来一掌打在齐王脸上,劈面又啐一口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胆色没智量的东西!你若是死了,你以为刘熙放得过阿康?!当年他将沈家女儿十分看重,可为着他自家性命,一样赐死了她,难道他还能留着阿康性命吗?”
齐王原是一时激愤,叫万贵太妃骂得这一场,倒也明白过来,双目赤红地道:“母妃说的是,儿子错了。”说了也顾不得抹去脸上唾沫,先把腰间系的一枚团龙黄玉佩解了下来。这枚玉佩团龙又雕得线条干涩凝滞,更有几处刀痕断续,可见雕这块玉佩的人手工拙劣。而色做赭黄,其沁由外而内,原算不得是上品,偏上头泛着油润,想是叫人常常摩挲了才养出来的,且上头的络子又打得十分精细,又在齐王身上挂着,可见珍爱。
万贵太妃与齐王妃都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正是齐王世子刘康十二岁上亲手雕刻了送与齐王。齐王自得着这枚玉佩,整日佩戴,十分珍爱,这时解下,多半儿要借他做个信物。果然齐王握着玉佩与万贵太妃言道:“若是母妃手上还有人,借儿子使一使。”若是乾元帝要对阿康不利,自然不能在府中杀了他。冲击亲王府,何等大案,便是乾元帝也压不住,是以只有将他骗出,才好施为,而乾元帝即要将阿康骗出,自然不能以宫中名义,自然另生他法,是以只消阿康不出府,便可告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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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活捉
齐王将一盘盘算说与万贵太妃知道,到底阿康是万贵太妃嫡亲孙儿,听着齐王这主意也觉稳妥周全,万贵太妃自然答应。只苦在万贵太妃是叫乾元帝软禁在清凉殿的,从前还有个卢雪好四下联络走动,如今卢雪已死,再要将消息送出清凉殿去,殊为不易。
齐王妃听着万贵太妃与齐王母子两个商议了回,她倒是悄悄想了个主意,只是不敢说,因看他母子二人迟迟拿不定主意,壮起胆子道:“妾倒是有个主意,只不知使得使不得。”万贵太妃听说,转脸将齐王妃看了眼,见她脸上带些焦急之色,双眼却是闪亮,倒真像是有了主意的模样,又想起她到底是刘景康生母,便道:“你且说来听听。”
齐王妃将思绪理了理,缓缓道:“母妃叫圣上拘束在清凉殿行动不得,王爷虽未接着旨意不许走动,可到底是成年男子,也不能随意下山走动。唯有妾,妾即是女子,也是命妇,从前在宫外,不能常与皇后殿下请安。如今进得宫来,自要常常请安,才是臣下本分。母妃手书一封,王爷再将玉佩也给看妾,妾相机而行。”原来齐王妃打着去给玉娘请安的幌子将消息送出清凉殿的主意。
万贵太妃听说,满脸堆欢地道:“这倒是个主意。只是那谢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心思敏捷,你与她说话,千万小心了。”齐王妃答应道:“是,母妃放心。凭她问甚说甚,妾不吐实言就是了。”万贵太妃缓缓点头,待要将齐王妃夸赞几句,就听得一旁的齐王道:“你出入也有许多人跟随,如何与人传信?”齐王妃小心地道:“圣上令妾进宫侍疾,并未指令妾寸步不离。妾若是替母妃折几支花贡瓶,或许使得。”
齐王听齐王妃这样言讲,方缓缓点头。万贵太妃又将齐王妃叫到身边,拉了她的手儿在她耳边细细嘱咐一番,又道:“你千万小心,阿康就靠着你了。”齐王妃温声答应。
他们母子三个在寝殿里说话,又不许人近身伺候,便是傻子也该知道其中有病,更何况那袁有方又是个极精明的,待得齐王与齐王妃走出来,几步踱到齐王与齐王妃身边,弯了腰笑嘻嘻地道:“奴婢伺候齐王殿下,王妃娘娘。”
这个袁少监是在卢雪死后由乾元帝指过来的,便是齐王再蠢笨些儿也能知道,这袁少监说是服侍万贵太妃,实情是监视来了,心上自是恼怒。只他如今也受多了气,颇能隐忍,当时微微笑道:“孤用得着时再唤你。”
齐王原以为袁少监叫他说得这句之后就要退下,不想袁有方依旧笑嘻嘻地道:“殿下可不要与奴婢客气。像这等殿下在殿内坐着,却叫宫人们都避在外头。哟,您瞧瞧奴婢这嘴儿。”说着轻轻拍了自家嘴一下,继又笑说,“您与贵太妃娘娘叫宫人们都退在殿外,知道的,是贵太妃娘娘与您体恤宫人辛苦,不知道的,还当奴婢不会教导人呢。贵太妃娘娘与殿下都是一片慈悲心肠,好歹也疼疼奴婢。”
齐王叫袁有方这几句惫赖的话,说得脸上发红,冷笑道:“孤若是不疼你,只凭你拦在孤身前,孤就好问你这狗东西的不是!莫不是你不知道卢雪是个什么下场吗?”
袁有方叫齐王这几句说得脸上笑容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翕动了两下,到底忍住了,做个惶恐的模样在齐王面前跪下,道是:“奴婢逾矩,还请殿下瞧在奴婢初犯的份上,饶过奴婢这回。”一行说着一行磕了两个头。
齐王心知既然袁有方是乾元帝指了来的,便是自家真将他送去宫正司也不能将他如何,指不定收了袁有方回去,再指个新人来,多半儿更难缠。好在这没了子孙根的东西气性软弱,叫自家几句话吓住,不若就此罢了,因此道:“这回孤且饶了你,若是下回再犯,孤定当将你送去圣上那里,问问宫中内侍可都像你这等张狂!”
袁有方自是连声道不敢,齐王这才叫他起身。袁有方又与齐王磕了个头,方才爬起身来在退在一边。齐王又将他瞪视一眼,便与齐王妃相携离开,走得几步,忽然转回身来,却看袁有方依旧规规矩矩地站着,这才放心走开。看得齐王夫妇走得远了,袁有方这才直起身来,伸展了下腰身,脸上莫名闪过一丝笑容。
又说齐王妃即得着齐王与万贵太妃首肯,次日就要往清凉殿下去,不想袁有方慢腾腾地踱出来将她拦着,又客客气气地道:“王妃娘娘请留步,殿下那里您不能去。”齐王妃故意怒道:“圣上使我与齐王来侍疾而非圈禁,你这样拦着我,可是要矫诏!”
袁有方忙笑道:“娘娘这话奴婢当不起,奴婢便是长了十颗脑袋也不敢矫诏。只是您在宫外并不晓得,圣上素来爱惜殿下,知道殿下不耐烦与人啰嗦,是以令娘娘贵人们十日请一回安。今儿并不是请安的日子。王妃娘娘要与殿下请安,或是再等上七日,自然能见着。若王妃娘娘不耐久等,递个折子请见就是了,您与殿下份属妯娌,殿下还能回了您的折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