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的身体结实些……只是拉长安一把……”苏颜柔弱地说完,没听到谢长安的声音,又焦急地叫,
“长安,你是不是受伤了?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累了?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等过去了,以后每天都有白米饭吃,有漂亮衣服穿。”
因为谢长安是背对着月亮的,此时脸上一团漆黑,完全看不清表情,苏颜看不出她现在怎样了。
谢长安更觉一切真实,她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就又被身旁的姜韶华用力往外推。
她心一急,死命掐住姜韶华的手,然后咬着牙忍着恐惧,划动双脚往苏颜的方向游过去。
游到苏颜身边,谢长安看着凫水的木架子和轮胎,惊疑不定,但还是死死抓着这块木板。
“累了吧?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了,你没力气的话,就抓着妈妈……”苏颜的温柔干涩的声音再度响起。
谢长安感受着落在自己右手背上那只清凉的手,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一切太真实了,太真实了!
她没有说话,右手抓紧了凫水用的木板,脑袋趴下来,把左手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剧烈的疼痛传来,告诉她眼前的一切不是梦,而是现实!
她重生了,重生在久远的1979年,从鹏城湾偷渡去港岛的那一天。
她记得,这一天他们会成功偷渡到元朗,躲在山上,然后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弟弟,自己和悲痛欲绝的母亲会被遣返大陆。
而害她弟弟谢平安身死,她和母亲苏颜被遣送回大陆的罪魁祸首,正是此时才六岁多的姜韶华。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让那样的悲剧发生!
“长安,你抱紧点,别放松,知道吗?”苏颜又说话了,声音里带着重重的担忧。
谢长安喉咙被哽住说不出话来,就重重地点点头。
随着点头的动作,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苏颜你这死丫头,你说够了没有?叫你帮忙你说没力气,说话倒是有力气……”一道暴躁的声音低低地骂了起来。
谢长安听了这骂声心头一怒,就冷冷地看向说话那个人。
即使事隔二十多年,她仍然记得这个狗奴才年轻时的声音。
这是她的亲外婆林秀儿,少年时做过蒋家的奴婢,就一辈子都是奴才相,为了攀住已经搬往港岛的主家蒋夫人,死命讨好巴结留在大陆的蒋家女蒋明华,把自己的女儿苏颜当奴婢一样使唤。
也算林秀儿求仁得仁,她成功偷渡港岛之后,的确得到了已成为港岛名门蒋家蒋夫人的极度看重,除了嫁出去的女儿苏颜外,一家都鸡犬升天了。
“行了,都噤声别吵了,小心惹来港岛那边的水警,到时我们连岸也没法上……”不知谁斥责了一声。
所有的窃窃私语、低哭声和哀嚎声都没了,只有哗啦啦的海浪声以及划水时粗重的呼吸声。
谢长安抱紧正在缓缓往前漂的木架子,贪婪地看向自己右边的苏颜,以及苏颜背上的弟弟谢平安。
她的母亲苏颜比起记忆中的样子更瘦弱了一些,可双目却带着光彩和憧憬,不时用温柔的目光看向她。
“很快就到了,别怕……”苏颜察觉到她的视线,温柔地低声安慰。
谢长安不住地点头,却没敢出声。
童年时的她,由于经常被姜韶华兄妹和几个表哥表姐欺负,是很内向怯弱的,没有必要都不肯多说话,和母亲苏颜的性子像了个十成十。
苏颜见谢长安不说话,只是偶尔看看自己,看看自己背上,就又低声温柔地说,“平安他睡着了,也没事的,长安不要怕。”
谢长安这会儿点头的动作迟疑了些,她很想看看此时的谢平安,因为她已经忘记了弟弟谢平安安然熟睡的模样了,只记得他满头满脸是血地躺在苏颜怀里的样子。
见她不说话,苏颜费力地伸出已经因乏力而颤抖的手,又摸了摸她的手。
谢长安连忙反手握住她的手,往木架子上引,示意她抓紧一些。
待苏颜握紧了木架子,她压下想看谢平安的冲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现在是1979年的5月6号,地处祖国南方边陲的粤省已经迎来了夏季。据后世历史记载,这一天共有7万群众如数十条汹涌的洪流似的扑向港岛。
而她现在身处的,正是鹏城西边的鹏城湾。
今晚过后,这片海域上将满是失败偷渡者的浮尸。
此时月华淡淡的,天上繁星闪烁,温暖的夏风轻轻地吹着,一切都变得悲悯起来,仿佛担心着海湾里这一群为了未来命运而奋力一搏的人。
谢长安抬头看了看灯光闪烁的对面,又回头看了一眼一片漆黑的大陆,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左边的姜韶华。
与其让姜韶华再次对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下手,不如她率先下手送她一程。
姜韶华因为日子过得不错,长得比她高比她壮实,力气也比她大,如果要下手,一定要选个适合的时机。
想到这里,谢长安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决定潜伏下来。
虽然现在扒着木架子和轮胎的,多数是苏家人,是她的外公外婆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们,但一旦她和姜韶华闹起来,挨训的肯定是她和苏颜,所以她要谋定而后动。
这也是她刚才发现自己被姜韶华推出去而下意识不敢告状的原因……
这时,姜韶华又动了,推她的力度比刚才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