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郎狠狠的瞪了一眼张伯,然后将他放下了,说道:“算你走运……”
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在以后找回场子。
张伯看向张愕,有些不敢置信。
“你为何帮我?”张伯昂着头看着对方,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嫡出的哥哥,从来都是鼻孔朝天,高冷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在以往,这个哥哥别说是与他说话了,就是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被侮辱。
“因为我新拜了一位老师!”张愕依旧中二无比的说道:“原先那位杨先生已经被父亲大人辞退,新来的老师是墨家的人,老师告诉我,兼爱才是君子的所为,一个人若连兄弟都不能爱,就不可能爱世人,而且,想要做一个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对世人有所帮助,就要从友爱身边的人开始!”
“我已立志,将来要做大将军,封侯拜相,为国羽翼,季弟,你虽然出身不好,但我观察,你性格坚毅,果决,未来可以当我的副将!”张愕抬着头,依旧高冷中二的说道:“怎么样?你若应允,未来为我的副将,那我就带你一起去读书,练武,还能进入墨苑,与墨家的大贤者们一起学习呢!”
张伯抬头,看着自己的这个族兄。
他低下头,道:“我父亲是个大英雄!”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张愕,说道:“我的名字是伯!”
张愕微微一愣。
他已经知道这个族弟的意思了。
伯是嫡长子的意思。
正如张伯的父亲,名为孟,孟者,滕妾所出的长子。
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是我父亲的嫡长子,才不要给你当副将!
我也不承认我是季子!
我是伯子!
我迟早要自立门户!
这让张愕多多少少有些恼怒,甚至恼羞成怒。
只是,他想起了老师的训诫:不可不友爱兄弟!
于是他不得不忍下来。
张愕知道,自己的父亲,花了多大代价,才让拜了墨者为师的。
甚至,若非是墨家对耀县有意思,即使他父亲花再大代价,也休想让他成为一个墨家的门徒。
这个机会是难得的,也是珍贵的。
不能因小失大。
他必须让自己的老师们看到,他是一个标准的墨家门徒,而非是一个纨绔子弟。
他生生的忍住了冲动,但他也终究只是个年轻人,因此,嘴上不免嘲讽了一句:“杀人犯的儿子,若无提携,未来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这时候,忽然,门外的官道上,忽然人声鼎沸。
仿佛有着数百人从远方策马而来,张愕甚至听到了锣鼓声。
于是,他顾不得张伯了,连忙出门去瞧热闹。
而此刻,整个张氏的宅院,也都被惊动。
许多男子和妇人,都连忙出门,准备看热闹了。
只有张伯,默默捡起被方才的那个堂兄丢弃到地上的木剑,继续练习起来。
“我的父亲,是个大英雄!”张伯咬着牙齿说道。
虽然,父亲的容貌,已经早已在他的记忆里模糊了。
虽然,兄弟们,伙伴们,都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但是,在张伯心里,他的父亲,就是一个大英雄!
没有为什么。
他就是笃定如此!
对一个三岁就没见过父亲,四岁就没见过母亲,一直寄人篱下,卑微求活的少年郎而言,这是他唯一能寄托的精神依托了。
一旦这个信念被打破,张伯知道,自己就要万劫不复!
舞着剑,张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能锻炼和磨砺自己的机会。
就像他以前偷偷的趴在族兄们上学的课堂外面,拿着树枝,在地上练习着写字一样。
张伯很清楚,他必须抓住这些难得的机会的每一秒!
然而,门外的喧哗和热闹之声却越来越大。
紧接着,张伯听到了自己的伯父在哭。
然后,族中上下,都在哭泣。
然后,张伯就看到,伯父带着全族上下的男女老少,簇拥着一个身穿绛袍,腰系绶带的官员,走了进来。
“大郎……”伯父望向自己,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慈祥:“快来见过天使!”
张伯不明所以,走过去,拜道:“小子拜见天使!”
“小郎君快快请起……”那位天使持着一支传说中的天子节牦,将张伯扶起来,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说道:“果然是忠臣义士之后,眉清目秀,可称社稷栋梁!”
然后,天使就道:“耀县张孟之子张伯及张氏族人恭迎天子诏……”
张伯的伯父立刻就拉着张伯,跪倒地上,说道:“张氏全族,恭闻陛下诏!”
“朕闻之,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并行,厥有我师!诚哉斯言,自古英雄多出于草莽,而忠臣义士,起于闾里,耀县张氏子孟,直面匈奴酋长,痛斥其非,坦然赴死,表我大汉四世之英雄于匈奴之前,扬我诸夏君子之风,朕甚敬焉!其追封义士张孟曰:勇安君,赐食邑三百户,立祀树碑,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子孙后代,永永奉祀纪念!张孟子伯,亦嗣勇安君之爵,擢为骑郎,随侍朕左右,以褒忠臣义士,使天下明知朕志!”那位天使将诏书念完,然后,就对张家全族道:“请起来吧!”
他低下身子,扶起张伯,对他道:“吾乃尚书令汲黯,勇安君,你可愿入我门下?”
张伯咬着牙齿,眼睛红彤彤的。
他虽然不是很听得懂这位天使宣读的诏书。
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了。
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汲黯的模样,问道:“我父亲,是个大英雄吗?”
“嗯!”汲黯点点头,正色的告诉他:“你父亲不仅仅是个大英雄,他还是个大豪杰,天下英雄如此之多,吾生平能佩服的人却很少,尔父绝对是其中之一!”
如今,当初武州塞发生的事情,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被朝臣们广为所知。
武州塞的那些刑徒、赘婿和平民的所作所为,让几乎所有的列侯大臣,都自惭形秽。
“勇安君,你可愿入我门下?”汲黯再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