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军臣发出一声大笑,以手抚胸,对猎骄靡一行做出邀请,道:“哥哥还是先请入帐罢!”
“遵从您的意志!”猎骄靡深深的低头。
而随行的乌孙贵族,则纷纷以头触地,表达臣服。
这让军臣身后的匈奴贵族,稍微舒服了一些。
军臣于是上前,拉着猎骄靡的手,肩并肩,朝着王帐走去。
仿佛过去老上单于在位时,猎骄靡来到匈奴王庭的情况一般。
进了王帐,主宾分坐。
“哥哥,这次请您来,是想向您通报一件事情:大匈奴已经决意灭亡大宛……”刚刚落座,军臣就亟不可待的对着猎骄靡道:“根据左贤王的报告,大宛,有着三十万以上的人口,还有至少二十万的奴隶,这些,都是财富,大匈奴愿与乌孙分享这些财富!”
伴着军臣的话语,乌孙贵族也都是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可能是因为历史和传统还有习俗的缘故,乌孙的政治体制非常松散。
其政体结构,比之匈奴,还要分散。
在匈奴,单于发令,哪怕是附庸的乌恒、鲜卑,也必须百分百服从,不然,只有灭亡。
冒顿和老上两代单于,用铁和血,树立了单于的绝对威权。
但在乌孙,却不是如此。
因为传统和历史的缘故,乌孙实行的是原始的氏族制。
这是比部落制度还要落后和低效的原始制度。
乌孙内部,分为三瓮候。
每一位瓮候,都是一个氏族的首领,控制着各自的部落和军队。
因为历史的缘故,在实际上,这三位瓮候,甚至都不是一个民族的。
左候昆盾是乌孙本族人,昆盾这个名字,在乌孙语中,就是王之盾的意思。因为,在乌孙语言中,昆与靡、弥相通,而靡是天神之子的意思,所以,所有乌孙的国王,在即位后,都会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靡字。
列如猎骄靡,翁归靡、军须靡等等。
而这位左候昆盾是猎骄靡的长子,在实际上,地位就跟匈奴的左贤王一样。
假如,一切顺利,那他未来,即位为昆莫后,就会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上一个靡字,称为昆盾靡。
只是这位昆盾身体并不好。
但昆盾的儿子军须却被许多人看好——尽管他还在襁褓之中,但,已经有乌孙萨满预言,他将带领乌孙走向强盛。
此刻,昆盾就站在猎骄靡身后,忠实的执行自己王之盾的职责。
在昆盾旁边,是他的弟弟,乌孙大禄泥莫。
大禄,是乌孙的官职名,大概跟中国的丞相差不多,负责协助国王,统管全国。
只是,这位大禄眼神冷峻,看着匈奴人的眼神,颇为不善。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禄,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更重要的是,最近他的实力迅速膨胀,靠着庞大的财力,笼络了乌孙国内的两位瓮候,使之倾向于大禄。
而在猎骄靡的左右两侧,则分别坐着那两位立场已经倾向大禄的瓮候。
右候遮休和中候撒斯。
遮休是一个皮肤略微有些深的黑发褐眼男子。
遮休的祖先,是从前月氏国内的一个强大部族的首领,三十年前,乌孙与匈奴组成联军,对月氏发动最终战役,正是遮休的祖先倒戈一击,造成月氏全面溃败。
甚至,月氏王庭,都是被遮休的父亲亲自放火焚毁。
因此,在本质上来说,遮休其实是月氏人。
这一点,遮休本人从不隐瞒。
乌孙与匈奴,也都清清楚楚。
这次,匈奴号召西进,对月氏人斩草除根,遮休是乌孙国内最积极的支持者,原因很简单:不灭了那些月氏人,万一他们回来复仇,遮休与他的部落,绝对是第一个躺枪的。
对叛徒,遮休很清楚,月氏人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所以遮休听完军臣的话后,就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但另一边的撒斯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撒斯身上挂着许多黄金饰品,头戴着一顶怪模怪样的尖状毡帽,脸上跟匈奴贵族一样,留着几条被小刀划开的刀疤,看上去,这位乌孙的中候,有些狰狞。
作为乌孙国内塞人的首领,撒斯才懒得去管匈奴人想要干嘛。
要不是大禄给了他黄金贿赂的话……
他甚至都懒得管昆莫的两个儿子之间的撕逼。
猎骄靡用自己浑浊的眼神,扫过他的儿子和大臣们,乌孙的现状,猎骄靡很清楚。
除了右候遮休,其他所有人都不怎么赞同跟着匈奴去西方打月氏。
但作为国家的主宰和最高统治者,猎骄靡的经验告诉他,假如他当面拒绝军臣的要求,那么,乌孙,就会被匈奴视为敌人。
对待敌人,匈奴人从不手软。
因此在思索片刻后,猎骄靡站起身来,对着军臣恭身问道:“尊贵的大单于,打下大宛,乌孙能得到多少奴隶?”
在大草原上,奴隶,就是一个国家和民族最支柱的财富。
匈奴的强大,就是建立在奴隶的尸骨之上。
没有奴隶的供养,以匈奴不过百万的人口基数,怎么可能号称控铉数十万?
没有奴隶,乌孙就更不可能以不过三十万的总人口,却能养着数万的骑兵!
自有人类以来,这大草原上的主旋律,就是奴役他人和被他人奴役。
因此,猎骄靡的问题,直指关键核心。
军臣的呼吸,也开始浓重起来。
对于乌孙,匈奴是警惕的。
至少军臣即位后,就对这个自己的义叔的国家,万分警觉。
现在的乌孙,可不是三十年前那个需要匈奴羽翼和保护的小弟。
人口接近三十万,控铉至少四五万。
这样一股力量,就在匈奴的西方,毗邻西域那些小国。
军臣真是有些担心,万一,要是将来乌孙人继续强盛下去,而匈奴却陷入衰弱,那该怎么办?
在这草原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情怀、道义与忠诚了。
因此,军臣才要不惜一切,将乌孙绑上匈奴的战车,借助对西方的战争,打着消灭月氏的旗号,消耗乌孙的力量。
既然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军臣当然不会给乌孙留下借机壮大自己的机会。
因此,军臣将脸一板,问道:“昆莫是信不过我?”
连哥哥的这个称呼都抛到一边了。
帐中的匈奴贵族们更是纷纷怒目而视,大有一言不合,就拿猎骄靡开刀的架势。
而匈奴人,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在历史上,他们连亲爹都能杀,何况一个已经有些不安分的‘叔叔’?
猎骄靡环顾那些怒目圆睁的匈奴贵族,毫不畏惧的迎上这些人挑衅的眼神。
作为在匈奴长大的乌孙人,猎骄靡太清楚匈奴人的个性了。
软弱在匈奴就是罪名。
面对匈奴人的威胁恐吓,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强硬的回敬。
“不是我信不过大单于……”猎骄靡冷静的看着军臣道:“而是,兹事体大,我需要单于给我一个承诺,一个对着日月天地,以白马牺牲,用鲜血盟誓的承诺!”
用白马祭天,这是乌孙人最庄重的仪式,以鲜血盟誓,则是匈奴最严肃的承诺。
违背者,会被天神所抛弃。
虽然,即使如此,就算订立下这样的约定,在未来,违背的可能性也依然存在。
但至少,假如没有触及一定的底线,这样的誓言,就不太可能被背弃。
军臣看着猎骄靡,哈哈大笑起来。
他挥了挥手,让自己激动的大臣们坐下来,伸出手,对猎骄靡道:“既然哥哥一定要,那么本单于就给哥哥这样一个承诺!”
“大当户,去请大祭司准备祭天仪式,明天,本大单于将与乌孙昆莫,对着白山,向日月天地和天神盟誓!”
“如您所愿,尊贵的撑犁孤涂!”一位匈奴贵族站起来,以头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