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核似乎早有所料,说道:“南宫只有东厂宦官才能进出,不归我们锦衣卫管,只是听说顺王妃身子不好,没有徐侧妃的消息,应该还好吧,毕竟两个小郡主在太后膝下养着。太后已经命宗人府给大郡主挑选郡马了。”
“哦?”东厂归怀义管,而怀义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不能明面上有多照顾,起码南宫那些重要的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大郡主招郡马这倒是个新消息,沈今竹问道:“郡马在何人之中挑选?”
曹核说道:“太后说舍不得郡主嫁远了,也不好让郡马离家太远,骨肉分离,要宗人府就在京郊军户中择良家子。”
有太后做主,应该不会委屈了大郡主,从气氛压抑的宫中走出来,或许是件好事,沈今竹觉得心情好了些。曹核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好像心情尚可的样子,便有些怨气的说道:“问了那么多,为何不问问我还好不好?”
沈今竹一怔,而后笑道:“我觉得你应该还好啊,怎么了?你最近过的不好?”
曹核一楞,他也不晓得好不好,当他和沈今竹交换定亲信物时,他真是高兴的做梦都笑醒了,计划九个月孝期之后订婚,半年后成亲,再过一年就有孩子了,再——可是东海之变,一切似乎也跟着变了,沈今竹忙的脚不沾地,终日奔赴周旋在荷兰人和英国人的谈判桌上,根本无心婚姻,而他看着沈今竹越飞越高,她的眼神那么专注的看着书信、地图、账册,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他身上过。
他几次想提出将婚事敲定,可是开不了口,他也是有自尊的,国难当头,如此儿女情长,似乎不合情理,当她得以封侯之后,曹核心中的那股自卑又开始抬头了,内心很是煎熬。
曹核愣愣的不说话,沈今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皇上是亲舅舅、爹爹指挥使之位坚如磐石、母亲更是百依百顺,最近还升了千户,能有啥烦恼啊,真搞不懂。
与此同时,紫禁城奉先殿,安泰帝正在看奏折,这位新君很是勤勉,夜夜挑灯夜战,手不释卷,缺乏休息,眼底一片青黑之色,一个内侍跑进来说道:“禀皇上,临安长公主求见。”
安泰帝纹丝不动,说道:“朕很忙,今日晚饭时再和长公主说话。”
内侍说道:“可是临安长公主很着急的样子,已经往里闯了,说一定要见您。”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长公主的尖叫声:“弟弟!阿姐有话和你说!让我进去!”
安泰帝无奈的放下折子,说道:“请长公主去偏殿说话,给朕倒一杯参茶来,怪累人的。”
临安长公主是先帝独女,万千娇宠,是个爽利性子,向来快人快语,和庆丰帝这个异母哥哥相处很融洽,如今江山易主,亲弟弟当了皇帝,临安长公主的性子就更加火爆了,都懒得寒暄几句,直接说道:“皇弟啊,我晓得你公务繁忙,晚上时常就宿在这里,连后宫都不进,可是皇家的家事,也是国事啊,得空去理一理家事,或者另选淑女册封后位,帮你打理后宫,一群人没规没矩的瞎闹,惹人笑话。”
安泰帝问道:“是何人没规矩得罪了皇姐?”
临安长公主愤愤道:“还不是你那个生了儿子的林淑妃!我这些日子忙着给你外甥女挑郡马,她当了媒人,推荐了她堂叔家一个侄儿,说是相貌好,德才兼备。我心想这样也成啊,亲上做亲也好,知根知底的,林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不会差了,又是淑妃亲口说的,就定下他吧,差点就耽误了你外甥女的终身。曹核是个爱惜妹妹的,心眼也多,要锦衣卫暗中查访此人,居然得知他年纪轻轻就在外头养了两个外室,一对青楼姐妹花,真是胡闹,我的宝贝女儿,岂能和青楼女子共夫?这等贱人,还德才兼备呢。”
安泰帝很和气的说道:“她少时和亲哥哥相依为命,甚少和堂叔家来往,听说是隔了母的,所以不太了解吧,姐姐莫要和她一般见识了,我回去说说她,莫要瞎给人做媒保媒。”
临安长公主冷哼一声,说道:“我今日进宫就是把话挑明了,说那个人不合适。你猜她如何说的?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正经说,就自顾自地说起另一个侄儿如何如何好,哼,我的宝贝女儿是嫁不出去还是怎么滴,非要盯着林家了?皇弟啊,你听姐姐一句劝,这个女人见识短了,以前不过是个官奴,当侧妃或许还过得去,如今是身居高位了,就露出了怯来,这种人如何母仪天下?还是另选淑女吧。”
☆、第161章 封淑妃翊坤宫易主,步青云到底意难平
临安长公主的话确实有道理,林淑妃毕竟出身太低了,见识有限,现在后宫她的位份最高,言行肯定有不当之处,确实应该另选淑女母仪天下,不过安泰帝有自己的考虑——那就是废太子,立自己的亲儿子为储君。如果要立自己的儿子,就必须要先提高他母亲的地位,封林淑妃为皇后,大哥儿的身份就更贵重了,到时候换太子更容易些。
原本他是等过几年地位稳固之后再动手,岂料被以前的掌印太监怀恩嚷嚷出来了,遭来朝中一片反对之声,连他下中旨一手扶进内阁的老师刘大人都明言反对,说他操之过急了,还不到换太子的时机。没想到被一个阉人闹的他骑虎难下,陷入了被动,安泰帝很是烦心。当初被拥立登基,他是真的不想当皇上的,可是短短一个月后,他就离不开那个宝座了,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过,就再也舍弃不了,那种受天下人膜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便一个句话就能决定好多人生死的感觉太美妙了。
当皇帝虽然很辛苦,每晚看奏折都要到三更,天没亮就起床早朝,连妃子都没时间宠幸,可纵使如此,安泰帝也不愿意当以前清闲自在、几乎万事都不用操心的王爷。今日临安长公主来诉苦,说林淑妃不堪母仪天下,再次戳动了安泰帝的心思,当晚去了淑妃的翊坤宫用饭说话,看看三岁的儿子朱存耀。
以前翊坤宫的主人是出身高贵的魏国公府嫡女,也是宫里唯一生育过两个孩子的女人,得以封了淑妃,在宫里地位仅在皇后之下,如今江山易主,昔日的淑妃搬到了偏僻凄凉的南宫,成了徐侧妃;而昔日的官奴出身林侧妃,却妻凭夫贵成了淑妃,成了翊坤宫的主人。
“什么?要给耀儿开蒙读书了?这也太早了罢?”林淑妃虽然很震惊,但是给安泰帝舀的一碗火腿云笋汤并有没有摇晃,面上也是和颜悦色的,笑道,“耀儿笔都拿不稳呢,再过一年,身子骨长硬实了可好?”
安泰帝喝着汤水,说道:“拿不稳笔头,多练练也就会了,前些日子他还不会用筷子吃饭呢,今日瞧着用的熟练了,勤能补拙,今时不同往日了,对他的要求不能等同寻常孩子,要好好磨练他的意志和心智。”
林淑妃跟随安泰帝好几年了,深知他是个温和的人,但是只要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何况她也晓得皇上做出这个决定的用意,也是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她顿了顿,笑道:“也好,皇上给他从翰林院挑几个讲经师傅吧,再寻几个年龄相仿的伴读一起读书,免得他太寂寞了。只是他毕竟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白天读书识字,晚上就好好歇息,莫要挑灯夜读可好?这孩子天黑就犯困了,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读书了。”
安泰帝点头说道:“好,就依你吧。五岁之前不必夜读。”
商量完了儿子教育的事情,没等安泰帝开口,林淑妃就主动说起给临安长公主的小郡主做媒的事情来,很是愧疚委屈的说道:“……唉,都是他是个好的,我不放心,也宣他进宫相看了,言谈举止很是规矩,模样也生的好,小郡主瞧过几眼,都点头了。可是后来临安长公主说他在外头养了两个青楼女子做外室,其实是误会了。那青楼女子以前是犯官之女,和林家是故交,被罚没成官奴后落入了青楼,是他帮着赎身养在外头,一直以礼相待,并没做出越礼之事。可是长公主在气头上,并不听臣妾解释,臣妾没法子,可惜了这门姻亲,就说起了另一个侄儿来,可是长公主似乎并不感兴趣,草草听了几句就走了,臣妾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宁,就怕得罪了长公主,以后待长公主进宫,臣妾要向她赔罪呢。”
“原来是这样啊。”安泰帝说道:“既然是官奴赎身的良民女子,一场误会,就好好向皇姐解释一番便是了,否则结亲不成反成仇,伤了和睦之气。皇姐打小就是个爆炭性子,脾气来的快,去了也快,其实心底是极好的,你和她要好好相处。”
林淑妃忙笑道:“长公主是个爽利性子,臣妾很是喜欢,都是臣妾疏忽了,没有事先把话说明白,横生枝节,如今一锅饭做夹生了,臣妾很惶恐,该继续添柴生火烧下去呢,还是弃了夹生饭重新起锅灶,还请皇上示下。”
安泰帝想了想,说道:“姐姐还在气头上,此事便作罢了,找机会澄清误会,以后小郡主出嫁,朕多赐些嫁妆田庄给她当做赔罪吧。”
林淑妃点头说道:“臣妾听皇上的。唉,皇上日理万机很辛苦了,还要操心这些家事,都是臣妾才疏学浅,没有做好分内之事,惹人笑话了。最近有些很不好听的流言蜚语,说耀儿身份低微,是官奴之子,臣妾心里很愧疚,没能给耀儿一个好出身——”
“岂有此理!以后谁敢传这等谣言,都当场打死!”安泰帝温润的嗓音立刻高亢起来,“你也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只因被父亲的冤案连累了。再说儿女因父族而尊,朕的生母以前也是官婢,朕不照样成了九五之尊……”
次日,安泰帝下了中旨,追封了自己的生母为圣母皇太后,林淑妃听到这个旨意,心中的希望又燃起来了,母子之间一荣俱荣,皇上为了帝位更加名正言顺,追封生母为皇太后,那么自己呢,如今她离皇后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了,若说不想母仪天下,那是假的。耀儿是唯一的皇子,听闻皇上有废太子立耀儿为太子的意思,要他三岁就开蒙读书,可不就是充满期待吗?可是皇上还很年轻,朝廷纷纷上表请奏选淑女定后位,将来皇后若生下皇子——
皇位只有一个,一个比嫡出皇子年长、而且曾经被当做储君教养的大皇子能有什么结果?林淑妃不寒而栗,为了耀儿,她要坚强起来,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来保护儿子,没有退路可选。
京城,锦衣卫同知林勤府上,一家人刚刚在外做客回家,冰糖拨开马车上的夹板门帘,对丈夫低声说道:“糖果儿睡了,你抱他回房去。”两个粗实婆子挽起袖子笑道:“这等粗活还是由奴婢来做吧,老爷喝了些酒,恐怕有些醉。”
林勤说道:“不用了,这些酒还醉不到我,我亲自抱他去卧房。”儿子糖果儿已经快七岁了,林勤看着儿子憨态可掬的睡颜,凑过去亲了亲,笑道:“如今大了,晓得害臊,不给亲了,乘着他睡了,赶紧偷着亲亲。“
冰糖衣饰华贵,头戴狄髻,插着整套的金镶宝石头面,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倦色,她扶着丈夫的手下了马车,林勤将一件黑色的大氅裹在儿子身上,抱着他走下马车,夫妻俩并肩走进二门,冰糖叹道:“如今各种请帖堆在案头,能推的尽量都推了,可有些必须要去,三天两头的出门赴宴走亲戚,怪累人的,糖果儿这些日子也没正经上学,学业快要荒废了。”
林勤说道:“我们刚刚从漳州搬到京城,亲朋故友,还有新认识的人家都开始走动了,应酬自然多一些,等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亲朋故友?”冰糖很是不忿,说道:“以前公公被罗织罪名下狱,有几人来诉冤搭救你和淑妃娘娘的?别人也就罢了,你那个同父异母的二叔言行很令人不齿,霸占了你们的家产,还嫌弃你们在京城当官奴碍眼,贿赂官员将你们远远发卖到金陵,如此卑劣之人,今日他六十大寿,我们却要备厚礼,举家盛装去贺寿,强颜欢笑和人应酬。他是堂堂的鸿胪寺左少卿,当年若他能在公婆流放的路上多加照应,公婆岂能在路上就双双病逝?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萍儿当了淑妃娘娘,你也贵为锦衣卫同治,他就巴巴的找上门来相认,这脸皮真是够厚的。相处了几回,我觉得他们一家老小皆是捧高踩低、虚伪至极的人,这种亲戚应该慢慢生分,平日走走礼就行了,何必如此亲热,今日要说要糖果儿去林家族学读书,我婉拒了,没得带坏我的糖果儿。”
提起往事,林勤眼里也有怒火,叹道:“我又何尝不恨他们这群人呢?如今淑妃娘娘在宫中表面风光,实则过的十分艰难,她根基浅薄,举步维艰,需要二叔这些人帮忙,为了大局作想,暂时不能撕破脸的。”
林家的富贵全都来自于淑妃娘娘,当然要依娘娘的意思行事,冰糖面有倦色,说道:“唉,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整天假笑应酬,这脸都快僵掉了……”
夫妻悄悄说着体己话,到了卧房,林勤将熟睡的儿子轻轻放下,冰糖脱下鞋子,放下幔帐,去了隔间卸下一身装束,换了半旧的家常道袍,一头青丝松松在脑后绾了个圆髻,林勤正在浴桶里泡着,冰糖坐在矮凳上给丈夫擦背,林勤说道:“你也怪累的,去歇歇吧。”
冰糖拿着布巾搓洗着丈夫宽阔的肩膀,“不妨事的,做什么都没有和那些贵妇人假笑试探打机锋累。”以前在瞻园当副小姐伺候人时,她见惯了这种场面,到不至于怯场自卑,晓得如何进退,可是当旁观者是一回事,做当事人就是另一回事了,以前漳州地方小,她还能应付过去,如今到了京城,来往皆是高门贵族,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尤其是谈到出身,冰糖表面平静,内心其实有些失落。淑妃娘娘和丈夫好歹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虽说遭难当过官奴,可是早就平反昭雪,续上了林家的族谱,但冰糖家世代都是家奴,如今贵为三品诰命夫人,这出身便有些说不过去了,表面上无人敢对她不敬,但是背后各种难听的风凉话着实不少,冰糖觉得自己脑门上就写着暴发户三个大字,这泼天的富贵也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啊。
同样很恼火的还有沈今竹,不过她不是为了家事,而是公事,安泰帝下诏叫她进宫,将这次出使的使团交给她,要她出出主意,谁知沈今竹刚一亮相,一个迂腐翰林院学士就别过脸说道:“男女授受不清,安远侯是女子,还请内侍搬一个屏风遮拦一下。”
这等拘泥、找不清主次的官员适合当使节吗?沈今竹心中充满了疑问。隔着屏风听使团议论了几天对策,差点喷饭了。有个官员居然红毛番凭借是火炮威力,枪炮多用火药,火药属阳,需要用阴来破解,不如招募□□,*摆出一个阴【门阵来破解,阴【门阵势发动时,会克阳气,使得枪炮哑火,发动不出,那时我们大明军队就挥刀而上,夺回海南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