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2)

今萍嵋 暮兰舟 5701 字 2天前

今竹!

徐枫徐柏一起叫道,同时策马追去!徐家的骑兵也紧跟其后,锦衣卫们一拥而上,将刚才背部中弹的匪徒制服。

徐枫在前,他的白马很快追上去了,和狂奔的马车保持着差不多的速度,他在马背上向贴在车厢板壁上的沈今竹倾斜身体,伸出右手叫道:“抓着我的手上马!你这样迟早会掉下来卷进车轮的!”

沈今竹苦笑着朝着车窗努了努嘴,叫道:“不是我不想,缨络冰糖抓住了我的手不肯放啊!”

原来沈今竹落下来扒着车窗时,两个丫鬟冲过去一人抓着一只手不放,就怕沈今竹掉下去了。缨络听见了,忙先放了手,冰糖吓的小脸苍白,根本没听沈今竹的喊话,缨络心一横,用牙齿咬住冰糖的手,强行将她抓着沈今竹的手撕开,叫道:“小姐快上八少爷的马!我们已经放手了!”

沈今竹听了,咬牙腾出右手和徐枫相握,猛地踩着车厢壁往上跳着,而那徐枫同时也用尽了力气将她往上提,沈今竹在空中一个旋身,左手抓着徐枫的珑狮蛮玉腰带跨坐在他身后,紧跟其后的徐柏先是看的惊呆了,见沈今竹后来安然无恙抱着徐枫的后腰骑在马背上,才放下心来,众骑兵策马而上,两个身手敏捷的骑兵从自己马背上跳上疯跑的枣红马上骑行安抚,渐渐平息了受惊的马匹,待马车彻底停下来,车厢里的缨络冰糖连滚带爬的出了马车,远远见沈今竹就坐在徐枫身后,两人喜极抱头而泣。

刚才她们俩没能阻止沈今竹爬到车厢顶上开枪,若沈今竹真出事了,她们被赶出瞻园都是轻的。徐柏说道:“这马刚受过惊吓,不能再继续用;也不知这街道还会不会出事,就不等瞻园再派车来接了,你们两个坐在他们身后一起骑马回去吧。”

这两个他们就是指刚才制服两匹受惊马的精锐骑兵,缨络是徐家底层家将出身,没有那么多讲究,听到徐柏吩咐,便踩着马镫在骑兵的牵拉下上了马,而冰糖是从小当惯了副小姐,从来没有和陌生男子如此亲密的坐着,一时有些束手无策,可又想事急从权,连表小姐这样的千金小姐都骑马,她一个丫鬟若如此矜持,就太矫情了。

冰糖克服住内心的羞怯,抓住骑兵伸出的右手,那骑兵的手干燥宽大有力,将冰糖拉扯上马,这是冰糖第一次骑马,也是第一次和陌生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坐在他身后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实在无法像缨络那样落落大方的抱着陌生男子的腰往前飞奔而去,只是低垂着眼帘,紧紧抓住马鞍,连骑兵的后背都不敢看,但这个样子只能慢点步行,若策马飞奔追上众骑兵,冰糖就要被甩下马去。

坐在前面的骑兵低声说道:“姑娘可是叫做冰糖?”

“啊?”冰糖一惊,问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姓名?”

骑兵的声音很温和,说道:“我就是木勤,承蒙你父母看重,打算招我为婿,本定在八月十五你回家相看的,今日事发突然,我们提前见面了,你抱着我的腰吧,我们快要追不上他们了,你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很快就到瞻园了。”

居然是父母说的那个叫做木勤的国公府小家将!听父亲说他是官奴,家里原先是做官的,小时候被抄家了,父母双亡,他和妹妹罚没成官奴,被赐给国公府使唤,这木勤识字,人品端正,也懂些武艺,晓得礼仪,从小就被魏国公看中,做了五少爷徐栋的伴读和陪练,和五少爷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听说国公爷已经给五少爷请封世子了,他在瞻园虽没有什么根基,但是比其他豪奴的子弟前途强多了,难得没有染上恶习,是个可以安心过日子的人。

冰糖今年二十一岁了,按照瞻园的规矩,是要即将放出去嫁人的,她父母此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挑女婿自然很用心,三年前魏国公夫人的陪房原管事想为独子求娶冰糖,都被他父母婉拒,那原管事之子没有纨绔的身份,却有十个纨绔加在一起都比不过的恶心,那里舍得把冰糖嫁给他呢,但原管事为了满足儿子的愿望,就有以势压人的意思,想强迫冰糖父母答应婚事。冰糖父母都在外头管着徐家的邸店(明朝的宾馆加上物流中心,一般设在城外的港口驿站和抄关附近),对瞻园鞭长莫及,担心女儿中了原管事的算计,只好央求了四夫人沈佩兰帮忙,他们夫妻在沈佩兰刚嫁到瞻园时帮过不少忙,沈佩兰便答应了,借着沈今竹的手将冰糖从太夫人院里要到凤鸣院去,从而躲过原管事母子的纠缠。

这三年父母东挑西选,看中了金龟婿木勤,还要冰糖八月十五回一趟家相看,若她也点头了,就回去瞻园给表小姐磕头放人,她便回家专心绣嫁妆,等着合八字出嫁了。

此时的冰糖有些后悔,刚才只顾着害羞,没有细看这木勤的脸,可是从他宽阔的后背来看,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呢,冰糖咬唇抱着木勤的皮质腰甲,低声道:“你快跑吧,我们追上去。”

☆、第66章 直言女挑明心中事,沈今竹一语噎池莲

金陵城北的血案掀起轩然大波,虽说除了匪徒以外无人遇难,但是一个老汉的胳膊被砍断,一个小孩受了惊吓,另有无数摊位被踢翻,偏偏又发生在秋闱第一晚,此事着实令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头疼不已——锦衣卫办案是不需要通知五城兵马司的,但是这烂摊子却是要兵马司的人收拾,一堆苦主在应天府衙门外头等着要赔偿,可是应天府尹六十来岁的高龄被怀义哄去在喜宴上挡酒,真是自不量力,醉倒在地被送回家,这会子还酒醉不醒呢,如何处理此事呢?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只得把他最得力的手下——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朱希林叫过去,要他去锦衣卫问问情况,看如何善后,朱希林是魏国公的女婿,锦衣卫指挥使可以不给他面子,这朱希林是要给点脸面的,说不定他能问出点什么来。

上司下令,朱希林当然照办——其实即使上司不说,他也要去一趟锦衣卫问问情况的,因为他和妻儿昨晚都住在瞻园,沈今竹一行人连夜策马飞奔回家,惊起了魏国公等人,尤其是徐枫当时也在现场,还平生第一次手刃匪徒,将歹人一剑劈成两半,一时瞻园大房的所有人都围着徐枫转,魏国公夫人摸着徐枫的手,说道:“我的儿!杀了人怕不怕?要不今晚和你五哥一起睡吧。”

此时徐柏已经去沈佩兰院子了,自从三年前沈今竹被绑架之后,这对母子和大房是面和心不合,互相都不信任。

即将被册封为魏国公世子的五少爷徐栋拍了拍亲弟弟的肩膀,“我弟弟长大了,都能穿的住我以前的盔甲,我们徐家的男儿将来都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不用怕,我们有祖宗庇佑,保护大明江山,正气长存,那些魑魅魍魉都不敢接近我们,都这么大人了,就不要和我同榻了吧。”

魏国公则对女婿朱希林说道:“虽说锦衣卫办的都是圣上钦定的御案,我们不方便去探个究竟,但昨晚也牵扯到我们瞻园的人了,明日你去锦衣卫和曹指挥使大人聊一聊,看能否摸清那些匪徒的来历。”

其实魏国公是担心那些匪徒和曹铨的大哥有什么联系,那大哥虽说是万念俱灰,不日将亡的样子,但毕竟没有死啊,困兽犹斗,何况人乎?

朱希林应下,徐枫被他们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目光看的很是惭愧,他说道:“姐夫,明日我和你一起去锦衣卫。”

又淡淡说道:“我不过是杀了一个匪徒而已,不足挂齿,今竹一个女孩子家就除掉了两个呢。”

此话一出,大房众人先是一阵沉默,吴敏和徐碧若一起问道:“今竹?她有没有受伤?”

徐枫说道:“无事。”他隐去了自己救今竹的经历,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还不如一个女子有战斗力,真是没用啊,若说自己救了今竹,他总觉得沾了便宜,自尊心受不了,但是徐栋的亲随木勤已经将经过讲给小主人听过了。

所以徐栋安慰弟弟说道:“今竹小小年纪就有了巾帼英雄之气势,而你也不差啊,马车受惊她差点摔下去,是你拍马救的她呢。”

什么?徐碧若和吴敏围着徐枫追问,徐枫不肯说,徐栋便命人叫了木勤到二门,要他站在屏风后面将今晚的过程讲述一遍,一时话毕,徐碧若和吴敏唏嘘不已,感叹沈今竹神勇。但魏国公夫人还是觉得自己儿子表现的比沈今竹要好些,她存心要给儿子打气,暗想若此时将沈今竹叫过来,她必定当众给枫儿道谢救命之恩,那枫儿就有面子了,便当即吩咐丫鬟去凤鸣院找沈今竹说话。

这就是魏国公夫人为人母的一点小心思而已,徐碧若和吴敏都想当面问沈今竹,于是都兴致勃勃的等沈今竹来中正院叙话,谁知丫鬟回来说道:“表小姐睡了。”

论理长辈或者主人有话说,即使歇下也该起床过去的,可丫鬟说“表小姐睡了”,意思就是沈今竹不管真睡假睡,她今晚是不想过来,而且是谁请都不来,瞻园这些小姐们也只有沈今竹敢如此嚣张,偏偏因金书铁卷一事,魏国公夫人还真不敢把沈今竹怎么办。

吴敏瞧见外祖母魏国公夫人的脸色不太对头,便笑着解释道:“今竹这样一闹腾,定是累了,早早歇下也好,明日再叙话不迟。”

徐碧若大大咧咧的性子,没瞧出吴敏和母亲的机锋,还拍手说道:“这沈今竹还真是宽心,经历这样惊险的生死,居然回院子倒床就睡,敏儿,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凤鸣院闹她去。”

吴敏笑道:“新夫子来了,明日一早我和今竹她们要去学堂拜师呢,等中午我们要丫鬟把饭都摆在凤鸣院里一起吃吧。”

一时众人散了歇下,徐枫还是跟着母亲住在中正院,到了九月底满了十二岁之后才挪到外院去住,魏国公夫人已经在外院给宝贝幺儿收拾出一个院子了。次日一早他给父母请安后,就去找姐夫朱希林同去锦衣卫,两人出了门,徐柏居然也在外头候着呢,也要跟着同去,朱希林便带着两个小舅子一起到了锦衣卫。

锦衣卫在金陵城东、皇宫的西面,和六部翰林院等中央衙门在一起,朱希林例行公事先递上名帖,守门的一个小旗笑道:“朱指挥使,我们曹大人已经在等着您了,您往这边请。”

站在身后的徐枫和徐柏气质不凡,有那眼尖的锦衣卫看出了两人的身份,赶紧先跑去告诉曹铨,说昨晚杀匪徒的瞻园两位小少爷都来了。曹铨暗叹:其实昨晚的行动是为了捉拿他大哥豢养的杀手,这些杀手手上都有人命,一来是除掉这些社会隐患亡命之徒,二来他打算将这些知道徐曹两家内情的人灭口,以绝后患,三来是彻底砍断大哥的爪牙,免得他困兽犹斗,又生事端,殃及无辜。

可实属不巧,他低估了那些亡命之徒的实力,锦衣卫围捕都让五个人逃出去,扮作货郎伺机逃走,再次抓捕却又遭遇了瞻园的骑兵车队,若今日魏国公亲自过问,他肯定知无不言,可魏国公要不知曹徐两家内情的朱希林过来,他倒不好说实话了,只得含含糊糊找了个最近查的案子搪塞,“是为了两淮盐运司盐运使刘德庆贪腐一案,这案子已经成了铁案,以前的盐运使陛下已经朱笔亲批了秋后问斩,这刘德庆就在关在我们金陵的诏狱里,霜降之后就要行刑了,最近有一批江湖客得了悬赏,想刺探情报劫狱,我们锦衣卫在城北围捕这些人,伤及无辜,还惊怕了府上的马车,真是抱歉——里头有人受伤么?”

问出缘由就行了,两淮盐运司贪腐一案是皇上交代金陵锦衣卫办的御案,其他部门都无权干涉,何况那些匪徒还想劫狱放出朝廷钦犯。朱希林忙抱拳说道:“卑职已经知晓,曹大人无须致歉,瞻园也无人受伤。”

曹大人说道:“瞻园真是人才辈出啊,我听手下说昨夜有两个匪徒被当场击毙,都是徐家儿郎的功劳,其中一位堪称神枪手,将那挟持孩子的匪徒当场击毙,若再殃及无辜,我们锦衣卫也不好向皇上交代,不知开枪的是瞻园那位小公子?改日请这几位小公子去喝几杯,以表谢意。”

朱希林笑道:“不是我们瞻园的公子,是汪大人的干儿子。”心想你也是知道汪福海两个干儿子的真实身份,你虽是长辈,但也不好请人家小姑娘喝酒吧。

曹铨作为金陵锦衣卫的头,对属下是了如指掌,汪大人一共有两个干儿子,一个是今年的案首李鱼,是个斯文小秀才,连马都不太会骑,神枪手肯定不是他,那就是沈家四小姐沈今竹,因叫的顺溜了,沈今竹又是个比男孩还彪悍的性子,所以在沈今竹透露性别后,汪福海还是叫做干儿子。沈今竹在鸡鸣寺所为,后来都由锦衣卫告诉了曹铨,曹铨暗叹此女机智胆大心细,自己那个调皮儿子曹核若是有人家一半灵气就好了。

这次将匪徒一枪爆头的,居然还是她!曹铨想起昨日怀义婚宴上还是沈今竹来告诉他曹核落水的消息,暗想曹核和她认识?这个只知道到处闯祸的笨儿子到底知不知道沈今竹的真实身份?想起儿子,曹铨顿时觉得头皮一紧,嬷嬷说曹核已经和长公主相认了,昨天临安长公主径直将痛哭流涕的曹核带回长公主府里,这时候都没透出什么风声来,这事还不知如何解决。

顾驸马身体不好,是在西北戍边时受的伤,一旦曹核的身世曝光,他和长公主都将陷入众矢之的,所以只能保持现状,唉,等核桃回来,他该如何面对他呢,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办,唉,都挤在一起了,自从把核桃接到金陵城,烦心事就越来越多。

曹铨心事重重,朱希林以为他有要事,这个表情是逐客之意,忙告辞了,出了锦衣卫的衙门,徐柏若有所思说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呢,曹大人说那些匪徒是为了劫狱,这有些牵强,我大明建国两百年了,从来就没人劫过诏狱啊,那地方据说在地下挖了好几层呢,死刑犯在最后一层,守卫森严,谁能打诏狱的主意?就是劫,也是劫法场或者在去法场的路上拦截,二姐夫,您说是不是?”

朱希林在兵马司当差多年,晓得许多八卦秘闻,便说道:“越是想不到的地方,就越容易出事,诏狱也不是没被人打过主意,还不止一次呢,基本都是里应外合,买通了守卫,先帝爷在位的时候,南京锦衣卫差点被逃脱过一个造反的王爷,王爷的余孽买通守卫,安排王爷以前的替身和他对调,当时王爷穿着狱卒的衣服都走出大牢门口了,被汪大人的爹爹发现,那时汪大人的爹爹还只是一个千户,汪父以一抵五个叛逃的锦衣卫,拼死将王爷留下,先帝就是为此十分欣赏汪父,次年升了同知,三年后升了指挥使。”

原来这是汪家的发家史呢,徐枫问道:“为什么我们都没听说过这些呢?”

徐柏已经十六岁,经历一些事了,说道:“恐怕是锦衣卫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故意掩下来了吧,锦衣卫只听皇上指挥,怕是皇上觉得有损威严,也就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