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1 / 2)

“可不是,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就算喝了酒,也别在护城河边溜达呀。”

“都喝醉了,哪里能分清护城河和平路啊,我瞧着,是夜半出门,被鬼给迷了眼了,这是水鬼在寻替身呢!”

“嘶,就算现在青天白日的,你也别说这样的话呀,瘆得慌!”

“你们说了这么多,难道就都不觉得奇怪吗?他哪里来的银子喝这么多的酒?”

“许是旁人请他喝的?”

“他家不少书,随便卖个一本两本的,还是够喝一顿的,也有可能,他就是一杯倒。”

周围人说的话,杨柳听到了不少,但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紧紧抱着哭声震天的妹妹,呆呆地看着她们爹的尸身。死亡是什么意思,不论是杨柳还是杨桃都是知道的,因为她们早先失去了她们的娘。

“柳儿。”

杨柳回过了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她差不多高的郑铎,嘴巴开合了几下,话没能说出来,倒是先落了泪。

“我来晚了。”郑铎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头,“别哭。”因为不值得。

“他……死了。我爹他死了,他怎么会死呢?明明昨天都还好好的……”

“喝点儿粥吧!”杨父死了之后,杨柳仿若一夜之间长大,褪去了与他相处之时的活泼,变得沉静了起来。杨父的丧事,是郑铎出了银子,让人帮着办的,是匆忙下葬的,因为他觉得杨父不配让杨柳替他守灵。如果不是为了让人无可说道,他甚至都不想给他备下薄棺,只想将之直接扔去乱葬岗。

“我不饿。”杨柳摇了摇头,她看向郑铎的目光没有焦距,有的只是难过和茫然。难过的是又失去了一个亲人,茫然的是她和妹妹以后要怎么办。

郑铎买了丫鬟的事,郑父很快就知晓了。郑父倒是并不在意郑铎花了多少银子,只是不愿意看到他有所谓的妇人之仁。即便他并不缺儿子,但依旧不希望他的嫡长子是个不能做大事的人,但凡成大事者,那是不能如妇人一般心软的。

想着儿子年纪虽然不大,但也不小了,人毕竟是他带回府里来的,他作为父亲,多少还是要给他留些颜面,让他怎么把人带进府里来的,就怎么把人给送出去。

听闻父亲在书房等他,郑铎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府里头的事,终究是瞒不过父亲的,毕竟是多了两个大活人,自然,他也没有想过要瞒着他爹,因为根本瞒不住,就算瞒得了一时,也是瞒不了一世的。

“前两天才刚夸过你,你就学会自作主张了,是觉得自己长大了?”郑父的语气之中,带着明显的责备之意。

“父亲,我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郑铎的一句话,把郑父气的不轻,他这儿说他儿子胖,他这个长子就喘给他看了。怎么原来就没发现,他这个长子是如此的牙尖嘴利呢?

“两个小丫头片子,你买来做什么?明天就把人送走!”他们郑家虽然是要些好名声的,但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郑父觉得自己还是很讲道理的,这会儿天色还早,到明天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让儿子有充足的时间考虑要把这对小丫头往哪里送,她们年纪那么点点大,只怕短时间内是没法转卖的,反正郑父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她们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提醒他儿子有多么‘妇人之仁’就行。

郑铎之所以接杨柳进府,是打着把杨柳当童养媳养大的主意,好容易把人给弄进了府里头来,自然不可能听从他爹的吩咐,把人送出府去。缘分这事,郑铎不敢赌,就怕万一他把杨柳送出去了,让杨柳又遇上了林睿,即便林睿现在极有可能远在青远城。重生这样的事,郑铎以为是可一不可再的,他好容易到了如今这样好的局面,就怕若是一朝放手,就再寻不回杨柳了。

郑铎很清楚,他父亲是个固执且势利的人。若是此刻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予他听,那么很有可能,杨柳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他给杨柳的名正言顺进府里,待在他身边的那张名存实亡的身契,很可能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犹豫了好一会儿,郑铎终究找到了他觉得能用来说服父亲的理由。

第96章 郑铎番外(五)

“柳……杨柳本不该姓杨。”

一个小丫头罢了, 郑父并不在意她姓什么,她姓牛、姓马还是姓朱, 都和他们郑家没有丁点儿关系。郑父知道,郑铎接下来说的所有的话, 那都是为了能将这对姐妹留在府中, 他已经说了他想要说的,有些没有耐性听郑铎想要说的是什么。只打定了主意, 一定要将这对麻烦的姐妹送走。甚至想着, 夜长终究梦多,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趁着她们还没在府中落脚,直接就把人给转送出去。

看出了郑父的不耐烦, 郑铎忙在他开口吩咐将人强行送走之前继续说道,“杨柳出生官宦人家, 她父亲和姨父皆是翰林出身。”

郑铎自然是知道的,多年之后, 那两人一个是户部侍郎, 一个是吏部侍郎,但是此刻, 他们的官职还不足以引起他爹的重视。所以郑铎并未说起他们此刻的官职, 只强调他们乃是翰林出身。非进士不入翰林, 非翰林不入内阁。一般情况下, 翰林院出身的官员是注定清贵, 注定前途无量的。

郑父有些狐疑地看了郑铎一眼,他觉得,他儿子似乎是在把他当做傻子看。一个官宦人家出身的姑娘,哪里是能用一纸卖身契买来的。要知道,签了卖身文书之后,那人就落入奴籍了,奴婢的身份,那甚至是连平民百姓都不如的,一个京官之女,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却来做他们郑府的丫鬟?简直荒谬!

郑铎毕竟不是真正的九岁孩童,很轻易地,他就从郑父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他的心思。

“杨柳是正经的嫡出,只当年她娘来晋城龙泉寺求子……”郑铎说得虽然不是特别详细,但几乎已经把基本的情况都说了个遍。

郑父听他说得若有其事的模样,只问了一句,“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因缘巧合罢了。”郑铎自然不可能把自己重活一世的事说给郑父听,“……儿子当时正巧在当铺里头,因为好奇,看了眼那张画上的玉佩图案……杨家就恰好有那么一块玉佩。”

听郑铎这么一解释,郑父刚才被挑起的兴味突然就淡了,“玉佩是死物,一块玉佩能说明什么?就算杨家真有这么一块玉佩,那也不能证明什么,也许这玉佩是杨家的人捡来的?而且你不过看了一眼罢了,怎么就能确定杨家的这块玉佩就是那什么白家要找的那一块呢?行了行了,别再多说了,趁早,把那两个小丫头送出去吧。”

“爹,在京城的时候,儿子见过白家夫人。杨柳的面容极其肖似她。”

“面容相似?这世上面容相似的人何其多?”说完之后,郑父转念一想,“既然你有这样的猜测,那么也容易,就让人把那块玉佩和这俩小丫头送到京城白府去,让白家的人认一认,那小姑娘是不是他们白家当年丢了的女儿,若真是,那正好让他们一家团圆,若不是……”郑父不想说不是的情况,他现在倒有些巴不得郑铎的‘以为’和‘猜测’都是真的,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人送出去了,还能挣个人情。那小丫头的年纪那么小,她的爹娘年纪应该也都不大,年纪不大,也就说明官职不大。这人情其实也就可有可无了。

说完之后,郑父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方法妥当,反正他们只是把人送过去,至于确定和是否承认,那就都是白府的事了。就算不是,也许那位白夫人也会看在小丫头长得像她的份上,把她留在白府……

“现在不行!”说这话的时候,郑铎有些许急切。就怕说得慢了,他爹立马就能叫人进来给杨柳她们准备好一辆马车,直接就往京城而去。

“现在不行?为什么?”

因为杨柳的年纪还小,还不识情爱,因为白府在京城,而郑府在晋城,因为他还没让杨柳倾心于他,离不开他,非他不嫁……这些都是缘由,但更多的,是他舍不得她。‘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想和她一块儿长大。

“因为儿子年纪尚小。”

郑父不大能想得通,把那什么杨柳送回到白府去和她可能的亲人团圆,和儿子的年纪大小能扯上什么必然的联系。

似是看出了郑父的不解,郑铎解释道,“父亲,儿子想过了,儿子要好好读书,以后做大官,为郑家光宗耀祖。”郑铎重生之初,其实就已经考虑好了,与其走前世的老路,最后落得马革裹尸的结局,不如好好读书,为自己挣一个前程。毕竟他不是不能、不会读书,而是不想,和寒窗苦读十年相比,他更愿意过逍遥不受约束的日子。

“你?光宗耀祖?”郑父就差嗤之以鼻了,如果长子是读书的料,那么早就被留在京城了,哪里还会每年这样跑来跑去的。当然,郑父也不好说他什么,这什么竹子出什么笋,他不是读书的料,他儿子以后估计也就和他一样,靠着家族的势力做个微末小官,吃不饱,也饿不死,没有什么大作为,一辈子就那么碌碌无为地过去。

“父亲。”郑铎撩开衣摆,跪在了郑父跟前,“儿子因为不想独自离家,所以藏拙了。”

“哦,藏拙?”郑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猛地回过了神,“你什么意思?”

郑铎眸光微闪,“就是……儿子其实是能超过堂兄他们的,但儿子没做。”

郑父在原地僵立了一会儿,就开始在书房里头四处转圈,找能揍郑铎的东西。这倒霉孩子,明明能给他长脸,非要丢他的脸,就因为不想离家?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