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往远处的天空看去,这一处烈日当空,远方却已经开始积起了一丝丝压抑人心的乌云。看起来,阵雨是免不了的,只是会不会下到这里来,却有点不太好说。
回到自己的屋子,宫女取来了冰块,让屋里变得清凉了些。宝桐公主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面发了些呆。过了一会,外头珠帘晃荡,宫女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
宝桐回过身去,很快就看到皇兄负着手,慢慢的走了进来。
“宝桐,你刚才去了哪里?”宋俊哲看了看她。
“我、我……”宝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都听到了?”宋俊哲摆了摆手,“那宁江想要逼父皇将你下嫁给他,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的奸计得逞……”
宝桐忽的说道:“吕郐的话不能信。”
宋俊哲皱了皱眉,往她看来。
宝桐低声说道:“皇兄那吕郐的为人,难道您一点都不知情?他在外头做的那些丑事,简直就是明目张胆了,他根本就不是好人……”
“我知道,我知道!”宋俊哲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他强掳民女,还将人的家人全都抓去……”
“都说了是民女了,真正有来历的姑娘家,他也不敢乱碰,不管怎么说也是吕相的儿子,分寸还是有的。”宋俊哲坐在桌边,抬起头来,看着妹妹那颇有些震惊的目光,想了想,“宝桐,你以前都是在宫中,不好的事情,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其实像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父皇还有重用吕相的地方,这些事情,按着就是。将来要是不用吕相,随时都可以翻出来,教子不严就是他的大过。再说了……其实也都没什么证据,都是风言风语罢了,你不要听外人瞎传。”
无法相信连哥哥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宝桐一时间有些迟疑。外头的世界,与她以前所想的,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随着年龄的渐大,她也开始慢慢的明白了这一点,然而皇兄这般的轻描淡写,以及仿佛看着天真孩子的好笑态度,让她开始真正意识到……的确是没有人把那些恶行当做一回事。
对于父兄,还有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们来说,吕郐所做的那些,都是有分寸的,真正有身份有来历的姑娘家,他不敢碰……这样就够了。
适才去皇兄那里的目的,是希望能够请他帮自己,去向父皇说请,不要将鹭儿赐婚给吕郐,原本想着,对于吕郐所做的那些事,皇兄只要知情,就不会不管,然而此刻的她,才真正的明白,吕郐有错,但是对于朝廷来说,也许他最大的罪过,就是过于明目张胆,私底下,像他这样的过错,怕是每日都在发生着吧?
她咬了咬嘴唇:“可是,皇兄,据我所知,吕郐也不过就是一个纨绔之徒,朝堂上的事情他一窍不通,刚才跟皇兄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有人借他的口来挑拨。”
“挑拨什么?”宋俊哲冷笑道,“那宁江沽名钓誉,拿着其他人的功劳,不断的为他自己造势,人所共知,还需要他人挑拨?吕郐不说,难道我就不知?还是说,你也跟外头那些蠢丫头一样,见都没见过他几面,就为了他的那点东西,把他当成梦中情人了不成?还是说你真的就那么想嫁给他?”
“哥……皇兄,”宝桐有些委屈,“跟那些没有关系。”
终究是自己妹妹,宋俊哲还是压下心头怒气,缓缓说道:“你还小,容易被骗,这也不是你的错。宁江这人,你对他的了解根本不够。宋乾为什么会被抓?不就是因为他当初故意拥兵不前?南方的这些事,更不用说,仗都是别人打的,功劳全都是他的,此人之狼子野心,也就能够欺瞒一下那些不知分辨是非的蠢货。”
宝桐挽着臂绫,在桌边坐下,眸中多少有些困惑:“可是,皇兄,我还是不明白。说废帝被掳,昊京被破,全都是他的错。然而那个时候,宁江明明已经被废帝罢黜了官职,蛮军大举入侵后,他以一介布衣,靠着一人之力,拉着从北方逃下来的残兵败将,面对着战无不胜的蒙郁精兵,以数万乌合之众,面对着不管是士气还是数量,都要超出他们的蛮族精兵,最后艰难取胜。反观其它各路,北方的各州官军几乎就是闻风即溃,太尉唐郝功以枢密使之职,拥兵数十万,连京师都不敢靠近。其他将领也大抵如此,不是一触即败,就是恐惧不前。怎的到最后,昊京被破,废帝被抓,全成了宁公子的错?”
她扭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兄长。
此刻的宝桐,心中也是犹豫的。虽然只是十三四岁的年龄,但随着这一两年里,时局的变化,以及自己的长大,她也开始慢慢发现,有许多人、许多事,跟自己以前想的完全不同。甚至连从郡王变成天子的父皇、从世子变成太子的哥哥,有的时候,给她的感觉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让她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陌生。
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免想着,宁江是否也是如此?
说到底,自己对他也同样并不了解,也许哥哥对他的看法才是对的,毕竟,他是自己的哥哥,相比起其他人,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
只是,其中的一些道理,她终究还是没能想通。在北方那种糜烂千里、全线溃败的局面下,朝廷失土万里,诸将无能,百官无用,一个已经没有官职的青年,拉着一批仅仅只有几万人的残兵败将,硬生生击败了一支其他人根本胜不了的敌人,怎的到最后,这不是天大的功劳,反而成为了他的重罪?
京城被破,废帝被抓,百官被掳,怎的就是那支唯一打了胜仗的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