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活多久,还能一直这样不遗余力地盯着陛下不成?
其实平心而论,徐慧已经很好很好了。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父亲官职不高,为人温和,看起来也不像野心勃勃的人。
与其说长孙无忌是看徐慧不顺眼,还不如说他是在对太宗的宠妃这个角色不满。
如果他当真能成功地让徐慧失宠,那么接下来呢?
说不定陛下的眼光又退化回去,宠起不如徐慧的女人呢。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略有松动,长叹道:“我与徐婕妤无冤无仇,想必徐婕妤现今已恨死我了吧。”
徐慧摇了摇头,莞尔一笑,“长孙大人多虑了。徐慧与陛下朝夕相处,我在陛下心中是怎么样的人,不会因为长孙大人的三言两语而轻易改变。恰恰相反,受影响的,可能会是您。”
言下之意即是,陛下不会相信他,反而会因此而厌恶长孙无忌。受到损伤的不会是徐慧,而是他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向徐慧。
他不想承认这些年来自己的手已经伸得越来越长,可——回想起他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越出了臣子的本分?
他与陛下从年轻时候便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情分,难道就要为了这些个陛下的家务事一点点消磨殆尽吗?
世人都说陛下英明神武,虚心纳谏,可太宗私下里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人比长孙无忌更清楚。
他突然开始怀疑,是不是从很早很早以前,陛下就已经在心里恨起了他?许是碍于当年的情分,长孙皇后的情面,这才一直没有发作?
他是不是——真的管得太多了?
见长孙无忌沉默,一直迟疑着不敢说话的晋王低声道:“舅舅,其实徐姐姐她……”
“晋王殿下。”徐慧温柔地打断他,“长孙大人看起来很累了,可以请您牵着马吗?”
“好啊。”晋王一口答应下来,从长孙无忌手中接过缰绳,牵着徐慧继续往前遛马。
等他回过头一看,长孙无忌的身影缩成了一个小点儿的时候,晋王方才仰起头问她,“徐姐姐,为什么不让雉奴帮你说话?”
徐慧温和地笑道:“多谢殿下好心帮我,只是长孙大人刚刚被我说动,您若出面,只怕适得其反。”
晋王后怕地说:“对不起徐姐姐,雉奴不是有意……”
徐慧没有说话。这个晋王,她还真是有几分看不透。说他老谋深算,偏偏他总会做出些蠢事。说他天真无邪……徐慧总觉得哪里不对。
晋王应当远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简单。
不过,晋王与她没有什么利益的冲突。只要他不像长孙无忌那样给她招恨添乱,徐慧不介意对他友善一点。
傍晚太宗打猎回来,都顾不上那边清点猎物的结果,到处找徐慧,逢人就问:“徐婕妤呢?”
王德急忙迎了出来,答道:“回大家,徐婕妤遛完马回来,正在沐浴呢。”
听说徐慧安然无恙,太宗总算松了口气。
长孙无忌那个老混蛋,没少在他面前抹黑慧儿,要是趁着他不在对慧儿不利就不好了。
等到放松下来,太宗忽然想起——嗯?她在沐浴?
这样的好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了。
太宗提步便往二人的帐篷走去,可是走着走着,他突然发觉哪里不对。
他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王德,警惕地盯着他问:“徐婕妤在沐浴,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德老实答道:“徐婕妤身边的玉藻找人打热水,老奴在旁瞧见了。”
太宗“哦”了一声,拉长着脸问:“你没看不该看的东西吧?”
王德的胆子都吓破了,着急忙慌地解释道:“大家明鉴啊,您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多瞄徐婕妤一眼啊!”
“算你识相。”太宗得意地一撇小胡子,弯身进帐。
他在帐中扫了一圈儿。有女孩子住的屋子就是不一样,前年来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住,宽敞的大帐里头空荡荡的,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徐慧来了就不一样了,茜红色的湖绸锦被,色彩艳丽的百蝶屏风,无一不彰显着女孩儿家的娇美温软。
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淡淡的梅香,这样温暖的地方,他一回来就觉得高兴,情不自禁地唇角上扬。
“慧儿?”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就往屏风后走。
屏风之后立即传来响动,徐慧从水中坐起,有几分慌乱地说:“陛下,我在沐浴呢,您等一会儿……”
她话音未落,他已进来了。徐慧想都不想,把手中的布巾一甩,直直丢到太宗脸上。这一个湿布巾打过去,跟个巴掌一样重,一下子就把太宗给打懵了。
徐慧见他不懂,心里也有几分没底,小心翼翼地唤他,“陛下?您……没事儿吧?”
太宗慢腾腾地将脸上的布巾拿起来,惨兮兮地望着她说:“慧儿,你好狠的心……”
徐慧趴在木桶边,小手把着桶沿,小声道:“谁叫陛下不请自来的……”
“朕只是担心你嘛。”太宗作出一脸委屈的样子来,“辅机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氤氲水汽中,徐慧轻声道:“没有,今日我同长孙大人,相谈甚欢。”
太宗有些意外地挑眉,正待追问,却听徐慧道:“陛下先出去一下吧,玉藻去拿换洗衣服,马上就过来了。”
他的眼睛恋恋不舍地在她身上扫过,徐慧只恨手中没有多余的一块布巾可以用来摔他。
等换好衣服出来,太宗自告奋勇,要给徐慧擦头发。